朝克圖
(內蒙古大學 蒙古學學院蒙古歷史學系 呼和浩特 010021)
[內容提要]札撒兀勒“asa?ul”為蒙元時期的一個官職名稱。該詞頻繁出現在蒙元時期的蒙古文史料和波斯文史料中。學界至今尚未充分理解和解釋該詞的詞義及其職能。文章根據蒙元時期蒙古文史料和波斯文史料記載,通過對承擔該職務人員的活動和他們所負責的具體任務等的分析,初步解釋和歸納了該職務的特點和職責。
史料1:
降旨道:“夜間,宿衛與朕同住宿,站在門旁,帳廬周圍。宿衛在宮賬前后巡視。日落后,宿衛可逮捕任何夜行者宿下。眾人散去之后,除值宿的宿衛之外,若有人混進來,宿衛可把他逮捕,劈開他的頭。夜間若有人來急報要事,要先對宿衛說明,同宿衛一起站在帳廬后面稟報。晃豁兒臺,失剌罕等札撒兀勒“asa?ul”與宿衛們一起整治出入宮廷的人”(4)余大鈞譯注:《蒙古秘史》,河北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485頁。。
我們從上述記載可以獲取以下三個重要信息:一是當時存在被稱為‘asa?ul’的一部分人;二是asa?ul與宿衛們一起整治出入宮廷的人;三是晃豁兒臺、失剌罕等人曾擔任‘asa?ul’一職。
盡管這樣,前輩學者們在研究和翻譯《蒙古秘史》時,對該詞進行了不同的釋義。例如,阿爾達扎布認為,“《蒙古秘史》里該詞有哨馬、值班騎兵、執行命令者的含義”(5)阿爾達札布:《新譯集注〈蒙古秘史〉》,內蒙古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513頁。。村上正二認為,“在這里該詞好像看似為具有維護宮廷秩序,管理怯薛們的紀律之意”(6)村上正二:『モンゴル秘史』3、チンギス·カンの物語,東洋文庫,1976年,第359頁。。小澤重男把該詞譯為“治理人員(治め人)”(7)小沢重男:『元朝秘史全釈続』、下,風間書房平凡社,第509頁。。Cleaves將其譯為“orderers”(8)FrancisWoodman Claves:The Secret History of the Mongol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Cambridge,Massachusetts London,England,p.220.,Rachewiltz譯成為“supervisors”(9)Igor de Rachewiltz:The Secret History of the Mongols,Volume two,Brill,Leiden Boston,p.209.,余大鈞認為,該詞“可譯為糾察執法官”(10)余大鈞譯注:《蒙古秘史》,河北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488頁。。
史料2:
卻說:泰赤兀人孛闊·赤勒格爾在家里挖了一個坑,上面鋪上一塊氈子,兄弟幾個準備了豐盛的宴席。孛闊·赤勒格爾來請主上?!魃险鸪?,月倫母后說道:“常言說,不要以為險敵人少,不要以為毒蛇身細。你要警惕?!敝魃险f:“母親說的對,哈撒兒,持撒袋坐在外面!別里古臺,作管事(asa?ul bol),哈赤溫,照看馬匹,斡赤斤,坐在我身旁!九月兒魯,一同進帳來!三百六十宿衛,在帳外圍立!”說完便出發了。(11)烏蘭:《蒙古源流研究》,遼寧民族出版社,2000年,第156~157頁。
以上是《蒙古源流》中的一段記載。泰赤兀部在設下陰謀邀成吉思汗,企圖對其進行暗殺時,月倫母后識破了他們的陰謀,并警告了成吉思汗。這時成吉思汗分別命令身邊的人員做好戰斗準備。其中讓別里古臺擔任“asa?ul”一職。這里沒有提到“asa?ul”所做工作的具體內容。因此,我們從以上記載無法推斷該職務的具體職能。上述內容在《蒙古黃金史綱》和羅布藏丹津《黃金史》等17世紀蒙古文史書中均有記載。因其內容與上述引自《蒙古源流》的記載大致相同,在此不再做分析。
但是,《蒙古秘史》中亦能夠找到與上述史料相似的記載。
史料3:
由于別勒古臺泄露了我們親族進行大議所議定的事,造成我軍很大傷亡,今后進行大議時,不準別勒古臺參加。會議時,別勒古臺在外面整治(asa?ul”一職。這里沒有提到“asa?ad),審判斗毆,盜竊,欺騙等案件。會議完畢,喝盞之后,別勒古臺和答里臺兩人才可以進來”(12)余大鈞譯注:《蒙古秘史》,河北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212頁。。
從以上記載可知,由于別勒古臺泄露了秘密,成吉思汗下命令,在開會時讓他在外面負責整治與審判斗毆、盜竊、欺騙等案件。這里“整治”這一詞的原文為“asa?ul”一職。這里沒有提到“asa?ad”,其詞根為“asa?ul”一職。這里沒有提到“asa”?!睹晒琶厥贰返倪@段話,對別勒古臺在外面具體做的工作進行了比較詳細的描述。
史料4:
這次宴會上,別勒古臺做了維持治安和秩序的工作。這里“整治”一詞的具體含義是站在屋外監視和處罰不法人員?!罢巍币辉~在原文中對應的詞為“asa?ul”一職。這里沒有提到“asa?ad”?!癮sa?ul”一職。這里沒有提到“asa?ad”這一詞與“asa?ul”之間有著一定的內在聯系。以上兩個詞的詞根均為“asa?ul”一職。這里沒有提到“asa”,在“asa?ul”一職。這里沒有提到“asa”一詞根上加后綴“?ul”,便成為“asa?ul”。其意可理解為從事整治和治理的人。從上述《蒙古秘史》中的兩段記載可推測,成吉思汗建立蒙古汗國之前,別勒古臺曾負責“asa?ul”的工作。
史料5:
額爾伯什,爾原系蒙古國察哈爾汗之札撒兀勒,因其可汗前往唐古特國遷移時未曾跟,并力勸噶爾瑪濟農,并攜其一同歸來,故封三等甲喇章京。又準再承襲四次。(14)希都日古:《清內秘書院蒙古文檔案匯編漢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5年,第67頁。
從上述史料可知,林丹汗時期,在蒙古大汗隨從人員中仍然保留著“asa?ul”一職。至于這一時期“asa?ul”的基本職能是什么?它是否與蒙元時期的職能相同等問題,尚有待進一步研究。
史料6:
據說,阿勒赤—塔塔兒人忽里帶—塔的兒和古木思—昔章兩人曾出戰客列亦惕君主撒里黑汗:忽里帶—塔的兒當先鋒。古木思—昔章對他說:你去當先鋒嗎?但實際上你輕視設置巡哨和札撒兀勒(yāsāūl),輕視采取警備措施。最好還是讓我來當先鋒吧!忽里帶—塔的兒回答道:“只因為你是長官的子弟,你依仗自己的優勢,想從我奪走我祖祖輩輩信念和行動方式。其實你是想讓你獨自去劫掠,為所欲為,然后帶著軍隊回來!”古木思—昔章答道:“難道沒有你,我就不能去劫掠!”他便出動軍隊前去了。(18)Rashīd al-dīn fadl-Allāh Hamadān(ī1373-1995).M.Roshuan and M.Mūsav(īed):Jāmi’al Tāwrikh.Tehrān(.JT/RO).p.90.
在上述史料記載中,古木思—昔章所說的“你去當先鋒嗎?但實際上你輕視設置巡哨和(yāsāūl),輕視采取警備措施”。這一番話值得注意。我們從中可以發現以下三點:一是“asa?ul”一詞以“yāsāūl”形式出現;二是在戰斗中,先進攻敵人時應設置巡哨和“yāsāūl”;三是“yāsāūl”在戰斗中發揮防衛敵人的作用。
據上述史料記載可知,進攻敵人時需要設“yāsāūl”來防衛敵人?!皔āsāūl”在史料6中的職能與史料1反映的職能有所不同。史料1中“yāsāūl”被設在宮廷內部,并與宿衛一起管理和監視進入宮廷的人員。但是,從史料6可以看出,“yāsāūl”不僅服務于宮廷,而且還跟隨著軍隊參加戰斗,與巡哨一起充當前鋒,發揮著防衛敵人的作用。
史料7:
于是亦乞剌思,豁羅剌思,塔塔兒,哈塔斤和撒勒只兀惕部聯合起來,推舉札木合為古兒汗,圖謀與成吉思汗作戰。就在這時,這個篾兒乞臺暗中派了因某種重要的事來到他處的一個名叫火力臺的人,[去到成吉思汗處],要他把[對成吉思汗所策劃的戰爭]通知他。他沒有給他好馬,只給了他一匹耳上長瘤的白馬。這個人在途中遇見了槐因部忽蘭把阿禿兒的古列延和千戶。夜里當“yāsāūl”的有個名叫……[缺]的人,看見了他并認出了他,便把忽蘭的一匹好公馬給了他,讓他騎上快去。[火力臺]到達[成吉思汗處]通知了[他](19)JT/RO/164。。
上文記載槐因部忽蘭把阿禿兒的古列延和千戶中,有人夜里充當“yāsāūl”一職的情況。但這里并未對“yāsāūl”的任務進行描述。《史集》俄譯本與英譯本對此處的“yāsāūl”一詞分別翻譯為“夜里巡視(будучивночномдозоре)”(20)1952.Рашид-ад-дин,Сборниклетописей,том I,книгапервая.ПереводсперсидскогоЛ.А.Хетагурова.редакцияи примечанияПроф.А.А.Семенова.ИздaтельствоАкадемиинаукСССР.Москва-Ленинград,1952,с.165.、夜哨(keepingwatch by night”(21)Rashiduddin Fazlullah.Jami’u’t-Tawrikh.Translated and Annotated by W.M.Thackston.Part One.Publishied at Harvard University,p.88.等。據以上記載可知,“yāsāūl”負責夜間巡哨和監視等工作。這與史料1中所記述的夜里宿衛與“asa?ul”一起整治出入宮廷人員的記載相一致。
史料8:
706年,世界算端,將魯木地區的軍隊指揮權和該地諸國統治權交給了異密亦鄰真?!ㄒ噜徴妫┳鳛樵鲐@眨▂āsāūl)和前衛,首先派了塔噶札兒諾顏的親近和朋友布剌兒基。(22)Al-Qāshānī,Abūal-Qāsim ibn AlīMuhammad,Tārīkh-Uljāytū,ed Mahīn Hamblī,Tehran,1964,p.77.
以上是《完者都史》中的一段記載,這里稱亦鄰真的職務是“yāsāūl”和前衛。這意味著“yāsāūl”又承擔著前衛的工作。這與史料6所記述的其與巡哨被一起提到的情況基本一致。從以上兩個記載可推測,在戰時“yāsāūl”先被派出,負責巡哨和前衛的工作。
這里值得注意的另一個問題是,以上所分析的史料6、史料7、史料8等波斯文史料中都將蒙古語“札撒兀勒”(asa?ul)一詞轉寫為“yāsāūl”。在蒙元時期波斯文史料中以波斯文轉寫蒙古語詞匯有其基于蒙古語讀音和波斯文書寫規則而形成的拼寫規律。波斯文史料中將回鶻式蒙古文輔音和長元音?u/gü通常以或ā、āū字母來拼寫。因此,筆者認為,以“yāsāūl”形式轉寫蒙古語“asa?ul”是符合其拼寫規律的。至于將該詞能否復原為“札撒溫”值得懷疑。由于史料記載所限,我們對蒙元時期“yāsāūl”的職能和任務所知甚少,如能找到新史料,才能繼續對其進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