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水流深

聶國駿

林慧晚上回來得蠻晚，林暉忍住了沒有問她情況。也許是這一忍，導致思緒像春天的柳絮，漫天飛揚，林暉怎么也睡不安穩，早晨六點不到，索性起床了。

等林暉買菜和早點回來，林慧在化淡妝。林暉迫不及待地問：“昨晚見面感覺怎么樣？”

“沒什么感覺。”女兒林慧脫口而出。

“怎么回來那么晚？”

“和同學玩去了。”

“這個男孩各方面條件都不錯，莫猶豫了。”

“好像我嫁不出去了，不勉強我行不？”

“人家條件擺在那里，怎么就勉強了？”

“不和你說了，年輕人的想法你不懂。”林慧坐到桌前。

“這次你得給我認真點兒，沒有理由和原因不得拒絕人家。”林暉把端來的米粉和豆漿放在女兒面前。

“不來電，沒感覺，有時是找不出理由原因的。”林慧一邊喝豆漿，一邊說。

“怎么可能？”

“就像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簡單，還得說出理由原因？”林慧頑皮地沖她一笑。

“詭辯，這比方不對。”林暉愣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25年前，林暉就女兒這么大，在一個國營商店上班。母親給她介紹了自己同事的兒子，一個在部隊服役的軍官。見了兩次面，她沒什么印象和感覺。一個在單位開車的司機，經常來她柜臺買東西，然后帶她去兜風，進而請她跳舞、吃宵夜……情竇初開的她，很快墮入情網。不顧母親的強烈反對，從哥哥嫂嫂家出門嫁給了司機。不到半年，就發現了司機豪賭、吸毒的本來面目。生下女兒后，沒人護理，只有母親不計前嫌來到她身邊。女兒剛滿周歲，她毅然決然地和司機離了婚。在熟人朋友的惋惜和母親的嘆息聲中，她含辛茹苦獨自把孩子撫養成人并大學畢業。為了女兒不重蹈她的悲劇，以身體不好為由，把在沿海工作的女兒“綁架”到了身邊，并接連給介紹了幾個對象，但母女倆的心就是想不到一起。

平心而論，女兒除了終身大事不聽她的外，其他方面她都是滿意并引以為傲的。女兒在外地工作時，逢母親節，會通過快遞給她送來鮮花和她心儀的小禮物。且自女兒參加工作后，她就沒買過衣服，精靈的孩子總是以款式不新或顏色不靚為由，把網購的衣物扔給她，她又沒辦法退貨。明明是電話里提醒女兒在外注意自我保護和安全，反過來成了女兒提醒自己，一人在家別什么人都告訴住的小區和單元，尤其是對男人，話要反著說，在家說不在家，不在家說在家。最后還笑著調侃一句，你的男閨蜜除外……

一個下雨的禮拜六，林慧把她學校的校長請來家里吃飯，林暉很是露了一手。吃得開心的校長直夸林暉既漂亮又能干，尤其是會生活。林慧反應快速：“校長，既然您中意，那就留在這兒吃晚飯吧。我去買點兒菜，您和我媽說說話吧。”

林暉云里霧里，來不及說什么，女兒就撐傘出門了。

校長坐在沙發上邊品茶邊環顧客廳的擺設，贊嘆布置溫馨舒適。

林暉找話：“您孩子多大了？工作了嗎？”

“三十了，在電視臺工作。”

“應該成家了吧。”

“成了，媳婦是大學的老師。”

“您真幸福！”

“不幸福呀，他們不準備要孩子。”一直面露微笑的校長，臉嚴肅起來。

“那怎么行，您和您老伴兒同意嗎？”

“老伴兒早走了，要不然她怎么也不會答應。他們對付我就容易多了，一個說，爸爸您是個老教育家，思想是既先進又解放。一個說就憑爸爸這和善新潮的面孔，思想怎么都不會古板。我知道反對無用，反對無效，知趣地忍了，反正日子是他們過的。”

“我對您深表同情。”

“謝謝你的理解。第一次去他們的小家，屋里沒開過伙，是我做飯給他們吃。第二次去是我兒子做飯做家務。我們父子散步時長談了一次，他說他們夫婦經過一段時間的家庭競爭機制，調整為女主外，男主內。理由是媳婦收入高且能力強，兒子給電視臺的重要報道稿件，和有關的采編合成她能起增色把關的作用。沒有出息的他，還說做家務不動腦筋，甘愿接受這種分工。你說我這做父親的心里好受嗎？”

“我理解你的心情。男人做家務那像個什么家，女人心細，天生是治家的，顛倒了由男人去打理，成什么體統？”

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林暉想不到有知識文化，堂堂的一校之長竟管不了兒子兒媳婦。這么看來，女兒還是算聽話的，懂道理的，是食人間煙火的，姻緣慢點兒沒關系，比不要孩子的強多了。想到這兒，林暉想起女兒了，這才發現，買菜的女兒還沒回，她起身掏出手機打了過去。

“我同學生孩子，我去醫院了，冰箱里有菜，你倆吃吧。”

“我知道有菜，死丫頭，你不回來了怎么不早說，害得校長等你。”林暉故意大聲說。

“我給校長發信息說明了。”

林暉瞥見校長正在專心看手機，還真沒有走的意思。

選自《常德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