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
毛毛蟲初顯老相。
——夏風出門左拐。
你指著檐后的那片沙仁果說:瞧它,不茍言笑。
我回答:注意?。∩橙使坏┝验_,便滿膛荷槍實彈。
在蘆稿田,一張蜘蛛網常常勝券在握:它完整,不抽象,結在故鄉的肩胛。
在蘆稿田,應和著蟬鳴得體的卷舌音,我們取出內心的山水,暗自長成自愈的草藥。
在蘆稿田,官司草負責承擔笑聲,絲瓜藤負責曲線探路,稻草人越來越時尚,麻雀冷不丁飛來,然后我們“咦”了一聲。
我見過了,蘆稿田最節制的表達在最高的樹冠。天空很藍,只是一個大句號。所有的修辭,失去了身份和性別。
我們提著一筐水,徐徐前行。
時光咳嗽幾次,老屋就跟著會心微笑幾次。
那些成功的人和事,與老屋與我們無關。
此刻,野趣少許,自由適量,狂言可清蒸,禪偈尚可爆炒。
做一朵掉隊的云吧!把自己變成自己。
其一:運送陽光;
其二:在放大與縮小之間騰出手來;
其三:迎接一枚青椒的盛年。
簡潔之約。庶民。
琴音喜懌……
是夜,小溪無流水賬可記,只留下銹蝕的目光,迎送一群被月亮端詳過的人。
在這里,小聲說話是風給的。
“清晨只是一只翠色的耳朵”。
在這里,茶園經得起反復臨摹。茶葉替村莊說出方言,茶樹簇擁著山丘,在同一場雨里,將春天的私語細細謄錄。
向溪水打聽一座村莊。
以澄澈之心,簡化恩典。
燕子銜來早茶的消息,初春已將眉頭一一舒展。
鄉村之夜次第鋪陳:尋找從這一刻開始。剩下你和我,沏茶、煮字。成為安靜的居民。
采茶的人遠了,濃霧遲遲不肯散去。
空曠處,山路一直拽著越來越深的暮色;一杯茶越飲越淡,淡淡的,會意。
這樣嫩綠的夜晚,不必起身辭別。鄉村的夢,足夠寬敞……
噓!不要打擾一只瓢蟲散步,它正用月光果腹。
窗外,近處布施遠方。
飲茶人一寸寸放下悲喜,一寸寸,長出清越的眼神。
春天與春天難免彼此模仿。
料峭有些寫意,暖意稍顯潦草。
香椿在二月的轉彎處殷勤地指路,被叫醒的春水仍在修行……
候鳥化緣歸來,寒冷停止了布施。
這一切多么值得信賴!接下來的日子,春風開始傳旨。頻頻欽點色彩山河。
種子總是先于我抵達預定的位置:它在酣眠中被春光輕輕推起。它的樣子有些乖巧,正在整理自己的身世。它正處于慌慌張張的年齡,涉世未深,尚無軼事。
哦,還有花兒??偟媒o花兒們一個去撒歡兒的理由吧?一朵,兩朵,簇擁著。說出熱愛,說出沸騰,說出心跳:怦怦怦。
早春攤開陣陣鳥鳴。
好天氣剛剛送來春天的親筆信。
好天氣到了,南方少不了抒情。素不相識的風令我語感柔順,蓄滿應答。
好天氣到了,讓草葉們慢條斯理地綠。默許梅花遲一些作別,于池塘邊,再等一等,等待她心儀的那只喜鵲登枝。
遁入春事,我愈加成為一個芳香四溢的人。我在春天里將雪花反復端詳。任不知哪里來的快馬,捎帶我對去年春天的模仿,迎面與一串響指,撞個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