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銀河

《老人與海》這部小說的兩個關鍵詞是:奮斗、徒勞。奮斗是人在世上具體的努力;徒勞是對人所做的一切努力的抽象觀察。奮斗是老人在海上曠日持久的奮戰;徒勞是那副終于被拖回的大魚的白骨。
年幼時看這小說,并不喜歡,原因很可恥:一是看不到熱鬧,二是看不明白立意。人看小說總是習慣性地看情節,看人物,看故事,看人和人的沖突糾纏。這部小說沒有故事,只寫了一位老人與海的搏斗,沒有人和人的糾葛,所以淺薄年幼的人就不受吸引。此外,由于處在缺乏抽象能力的年齡,對小說的象征意義也不甚了了。
待有些人生閱歷之后,回過頭來再看,小說的象征意義從一片混沌的文字之霧中逐漸顯現出來:老人拼盡全力拖回了一條大魚,可大魚只剩了一副骨架,這難道不正是人生的抽象呈現嗎?那徒勞無功的奮斗不正是對所有人一生所作所為的真實寫照嗎?人的一生,經歷了七災八難,經歷了艱苦卓絕的奮斗,結局只是徒勞。這是所有人的人生抽象,所以即使把這部小說認定為一部哲學小說也不為過。
人生就像這樣,一個人孤獨地在一片茫茫大海中奮斗,最終戰勝了所有的困難,把那條大魚拖了回來,可是它只剩下一副白骨。
能不能不出海,只是躺在沙灘上曬太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