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花舞

我去趕年集，總是特意尋找窗花。那手工剪出的紅窗花，每一幅都經由一雙靈巧的手撫摸過，充滿智慧和愛意；剪刀裁出的線條簡約而質樸，有著人間煙火的氣息。

窗花承載著我美好的記憶。幼時鄉下的冬日，紅彤彤的炭火盆旁，女人守著針線笸籮，用小剪刀在紅紙上勾畫自己的夢。剪了一輩子窗花的奶奶，頭白了，耳背了，眼花了，可仍能剪窗花。她戴著花鏡盤腿而坐，小巧的剪刀在指尖輕盈地旋轉、舞蹈。左旋右轉之間，一朵朵美麗的窗花在她手中慢慢綻放。

日頭升上來又落下去，窗欞紙暗下去又亮起來。那些盛開在笸籮里的窗花，耐心地等著好日子到來。到年關，女人們刮掉舊窗紙，給窗欞撣去塵埃，貼上嶄新的白紙。那雪白的新窗紙，將覆蓋過往日子里的辛勞，給平實的生活增添浪漫。

新封的窗太素淡了，像茫茫的雪野，要開些花兒才有生機。等過了年，春天就到了，是應該紅紅火火地開著花迎接它。于是，人們將紅彤彤的窗花張貼在雪白的窗紙上。窗花是枝頭飛翔的詩歌，是心頭傳承的薪火。

每年春節前，我都抽空剪幾幅自己的窗花。我的窗花師父是一位七十歲的老人。十幾年前她全家從農村遷到城里，離了土地，就在家剪窗花分給親戚朋友。后來不斷有人聯系購買，這鄉村里的老手藝竟然被城市人接納和喜歡，于是她把剪窗花做成了自己的事業。

老人的窗花有傳統的樣式，也有女兒給設計的新穎花樣。我買窗花都是買雙份，一份貼在窗上，一份收藏著用來自己學著剪。從最簡單的花樣開始，從笨拙漸漸嫻熟，線條由粗陋漸漸圓潤。

去年我買了一套膠州秧歌人物的窗花，共十二張，人物栩栩如生，動作鮮活動感。把它們一一張貼到窗上，屋里登時熱鬧起來，就像在炕頭上演了一場秧歌大戲。新年的陽光里，這些窗花就像活的一樣，彩綢飛舞，扇子翻飛，耳畔似乎響起鑼鼓嗩吶的歡暢曲調。

不經意間抬頭往外看，見對面人家的玻璃窗上也貼著這種窗花。小區喇叭里響著熱鬧的《春節序曲》，屋角的紅燈籠在風里晃動著。那一刻，我感覺窗花上的舞者都在舞動，舞得旖旎多姿，舞得虎虎生風，團團祥和的喜氣籠罩著家家的春節。

（本文入選2021年湖南省郴州市中考語文試卷，文章有刪減）

張金鳳，中國作協會員，山東省作協簽約作家，出版《空碗朝天》《踏雪歸鄉》《漢字有張人類的臉》等文學專著六部，十幾篇散文成為中高考考題。

《意林》：對中學生閱讀，有什么建議？

張金鳳：用眼讀，感知漢字的魅力，常讀高品質的書，對句子有了感情，進而就有了獨特的感知能力。用嘴讀，學會朗讀、誦讀，好的句子越讀越美，朗讀的妙處是，對語感把握最快捷。用心讀。讀書時，不是急躁地囫圇吞棗，也不要急于知道答案，而是要把浮躁之氣拂盡，用自己的靈魂貼著語言的潺潺溪流慢慢走，直到完全沉浸其中。

《意林》：語文為王的時代，更注重思辨性和擴展性，您對此有什么建議？

張金鳳：我們當下在校生的語文學習其實還是偏重于紙面訓練，對語言表達訓練普遍很欠缺。所以要呼吁語文學習注重思辨性和擴展性，讓學習語文的人從“語言文字”的表面滲透下去，去思考更深處的含義和應用。口語表達更是語文的擴展之必需。

《意林》：對您而言，寫作的意義在于什么？

張金鳳：寫作是我對自我的深度認知，是對世界的呼應。很多時候自己的思想并不那么清晰，也并不成熟，但是在寫作過程中會進行梳理，認知會變得明晰起來。我寫作所以我思考，所以我知道我是誰，我該做什么。在我這里，是通過文學的方式得到人生哲學問題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