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蒙中醫學理論探討安神補心六味丸治療冠心病心絞痛的組方原理及特色?

陳路遙， 佟海英， 趙慧輝， 楊 楨， 張小敏， 崔競文， 劉蘇槿

(北京中醫藥大學中醫學院， 北京 100029)

冠心病心絞痛是臨床常見病、多發病，也是冠心病最主要和最常見的類型，主要臨床表現為發作性胸悶痛、胸骨后壓榨性疼痛[1，2]，此病發病形勢嚴峻，嚴重危害人類健康。蒙醫藥和中醫藥在治療心系疾病方面積累了豐富的理論和實踐經驗，從“整體觀”角度出發，采用辨證論治方法能有效改善冠心病心絞痛的癥狀，具有獨特的治療優勢。安神補心六味丸是蒙醫治療“赫依病”的經典制劑，臨床長期用于冠心病心絞痛的治療。本方由牛心、木香、楓香脂、丁香、肉豆蔻、廣棗6味藥物組成，具有鎮赫依、鎮靜的功效，主治心慌、氣短[3]。

目前有多項臨床研究表明，安神補心六味丸治療冠心病心絞痛療效確切，但缺乏該制劑的方藥配伍分析及治療原理的研究報告。本方中除廣棗外，其余5味藥物均為中蒙藥交叉品種。故本文在蒙中醫藥理論的指導下，基于蒙中醫對冠心病心絞痛的認識，闡釋安神補心六味丸治療冠心病心絞痛的原理及其組方特色，旨在為冠心病心絞痛的臨床用藥和該制劑的臨床研究、實驗研究提供參考和思路，并為蒙中醫藥治療冠心病心絞痛提供借鑒。

1 蒙中醫學對冠心病心絞痛的認識

1.1 蒙醫學對冠心病心絞痛的認識

在蒙醫體系中尚無冠心病心絞痛這一病名，但是根據“胸骨后部壓榨性疼痛”的癥狀特點并結合長期的臨床實踐經驗，蒙醫臨床普遍認為冠心病心絞痛屬于“心刺痛”范疇，并以“心刺痛”辨證論治[4，5]。

心刺痛屬蒙醫心病的一種，以心前區突發劇烈性疼痛為特征[6]。本病的發生多與飲食起居、精神情志、勞逸失當和年齡季節等因素有關，病機為三根七素功能失調，普行赫依受損，赫依血運行不暢，堵塞心脈[4,6]。在蒙醫學中，三根即赫依、希拉、巴達干是人體所需的3種能量，七素即構成人體的7種基本物質，若三根七素失衡就會導致疾病的發生[6]。普行赫依有主司心臟張縮及推動血液循環的功能[6]。受外界因素影響，人體內三根七素功能失調，精華與糟粕分解紊亂，普行赫依與血液運行不暢，最終使得渾濁之血液瘀阻心脈而成此病[4,6，7]，本病病位在心，涉及肺、胃及白脈[4]。

心刺痛有血性刺痛和赫依性刺痛2種基本證型[6]。隨著現代醫學對冠心病心絞痛認識的不斷深入，蒙醫學也在不斷深化冠心病心絞痛的辨證論治內涵。因此，目前蒙醫臨床將冠心病心絞痛分為血性心刺痛、赫依性心刺痛、黏性心刺痛和乎瘍性心刺痛4種證型辨證施治[4]，治療以調節三根、促進清濁分化、改善赫依血運行為基本原則[8]。

1.2 中醫學對冠心病心絞痛的認識

中醫并無冠心病心絞痛病名，現代根據冠心病心絞痛病象及臨床實踐，將此病歸屬于中醫“胸痹”“心痛”范疇[9，10]。

胸痹是指以胸部悶痛甚則胸痛徹背、喘息不得臥為主癥的一種疾病[11]，其病因多與寒邪內侵、飲食失調、情志失節、勞倦內傷和年邁體虛等因素相關。張仲景將胸痹病機概括為“陽微陰弦”，正如《金匱要略·胸痹心痛短氣病脈證治》云：“夫脈當取太過不及，陽微陰弦，即胸痹而痛，所以然者，責其極虛也”[12]。現代認為冠心病心絞痛屬本虛標實之證，“陽微陰弦”為基本病機，病位在心，涉及肝、肺、脾、腎等臟[9，10]。

目前，冠心病心絞痛的中醫辨證分型尚無統一規范，但已有多項冠心病心絞痛中醫證候要素分布特點和組合規律研究。如周景想等[13]研究發現，血瘀和氣虛是冠心病心絞痛最主要的證素，氣虛血瘀是其最主要的證型。鄧冬等[14]分析411例冠心病不穩定型心絞痛患者中醫證候要素，發現該病病機以血瘀為核心，氣虛和痰濁是其重要的致病因素。

2 安神補心六味丸治療冠心病心絞痛的蒙中醫組方原理分析

2.1 安神補心六味丸治療冠心病心絞痛的蒙醫藥組方原理分析

從藥物功效分析，安神補心六味丸方中牛心有鎮赫依、止痛、鎮靜之功效，主治心赫依、心律不齊，心絞痛等病[15]。以牛心為君，不僅可糾正赫依偏盛，而且能止心刺痛之心前區疼痛，標本兼治，一舉兩得。丁香和肉豆蔻皆有較強的鎮赫依功效，主治心赫依、主脈赫依等病[15]49，164，此二藥為臣，可助牛心進一步糾正赫依偏盛的病理狀態，使三根恢復動態平衡，三根平衡才是人體健康的關鍵。廣棗強心，尤善治心刺痛[15]75亦為臣藥。再佐以楓香脂以增強止痛之功。木香善解赫依血相訌[15]92，方中以木香為使，可促進赫依及血液運行，祛除瘀積之渾濁血液，暢通心脈，心脈通則不痛。全方六藥相伍，既可調理赫依、平衡三根以治本，又能強心行血止痛以治標，六藥合而用之為治療赫依性心刺痛之良方。

從藥性(即藥物的性能，可調節三根的偏盛偏衰，使三根保持相對平衡和協調[15]7)分析，牛心、丁香、肉豆蔻、廣棗藥性均為重、膩，木香性膩、糙、輕，楓香脂性輕、銳，全方藥性以重、膩二性為主，再輔以膩、糙、輕、銳四性。從藥味(即藥物所具有的、能使舌得到某種味覺的特性[15]6)分析，牛心味甘、澀；丁香味辛、微苦；肉豆蔻味辛；木香味辛、苦；廣棗味甘、酸；楓香脂味苦、辛。6味藥物以辛甘二味為主，再輔以酸、苦、澀3味。一般來說，辛、甘2味及重、膩二性皆有鎮赫依的作用。故從藥性和藥味2個藥物特點分析，安神補心六味丸全方以鎮赫依為主要功效，再輔以其他藥性和藥味，以避免赫依鎮抑太過，維持三根的平衡(見表1)。

表1 安神補心六味丸藥性及藥味表

2.2 安神補心六味丸治療冠心病心絞痛的中醫藥組方原理分析

方中牛心是蒙醫習用藥材，中醫雖不常用牛心入藥，但也使用其他動物心臟入藥。如豬心入心經，可養心安神、鎮驚、主驚悸怔忡等；羊心入心經，可養心、解郁、安神主心氣郁結等。動物心臟屬血肉有情之品，血肉有情之品的概念首見于唐·孫思邈《備急千金要方·卷七·風毒腳氣》之“龍骨酒”條[16]，后世認為血肉有情之品有滋補強壯和填精益血之功，可治療多種虛損病證[17，18]，故認為牛心具有補益之效。方中楓香脂、廣棗能活血止痛，肉豆蔻、丁香、木香可行氣，氣行則血行，疏通血脈，通則不痛，故認為安神補心六味丸是補心活血、行氣止痛之方。以方測證，初步分析本方通過益氣活血來治療冠心病心絞痛，適用于氣虛血瘀證。

冠心病心絞痛之氣虛血瘀證以心氣不足為本，血瘀為標，即王清任《醫林改錯》中總結的“因虛致瘀”機理，“元氣既虛，必不能達于血管，血管無氣，必停留而瘀”[19]。瘀血阻滯，氣機不暢，不通則痛，治當益氣活血、通脈止痛。故方中用牛心補益元氣，氣旺則血行，血行則瘀自去為君藥。氣虛導致的血瘀，若純用補氣藥則難以祛瘀，故加入肉豆蔻、丁香以行氣，氣行則血行，增強祛瘀之力，再加入廣棗強心共為臣藥，楓香脂活血祛瘀兼止痛為佐藥。李時珍言木香是“三焦氣分之藥”，可“升降諸氣”，故用木香既能載諸藥上行直達病所，又能增強行氣止痛之功為使藥。方中補氣藥與諸多行氣活血止痛藥相伍，使氣旺血行以治本，瘀祛脈通以治標，標本兼顧，且補氣而不壅滯，活血而不傷正，合而用之則氣旺、瘀消、脈通、痛止，諸癥可愈。

3 安神補心六味丸治療冠心病心絞痛的組方特色分析

蒙醫學和中醫學雖然是2種不同的醫學體系，但對比發現蒙醫和中醫都認為冠心病心絞痛病位在心，病因皆與飲食、情志、勞倦、年齡、環境這幾大因素有關，說明蒙中醫均認識到冠心病心絞痛的發生與自然和人體自身息息相關。所以蒙中醫治療冠心病心絞痛均從整體觀念出發，將人與自然、人體自身視為整體來辨證論治。同時，雖然蒙中醫解釋冠心病心絞痛的術語不同，但歸根到底兩者都重視冠心病心絞痛的本證和標證。在蒙醫三根失衡是冠心病心絞痛的本證，中醫則為氣、血、陰、陽虧虛，所以在治療上都注重標本同治。安神補心六味丸不論從蒙醫還是中醫理論分析，都符合標本同治的治療原則，在蒙醫調節三根為治本，在中醫則以益氣為本。

從中醫角度看，安神補心六味丸有益氣活血、通脈止痛的功效。益氣活血法歷來是中醫治療胸痹的重要方法。王清任《醫林改錯》中提出“補氣活血”法[20]，其創立的補陽還五湯至今仍被用于治療冠心病心絞痛且頗為有效[21]。近現代名老中醫如顏德馨、邵念方等治療冠心病心絞痛時十分注重益氣活血[22，23]。臨床研究也證實，益氣活血方藥治療冠心病心絞痛有確切療效[24]。但有統計顯示，主要用于治療冠心病心絞痛的補氣藥為甘草、黨參、黃芪等[25]植物藥，動物藥特別是動物臟器極少入藥用于補氣。其實取用動物內臟來療養人體同名內臟虛損的“臟器療法”，是中醫重要的傳統治療方法[26]。正式提出“臟器療法”這一名稱的是張錫純，但該療法早在約成書于戰國時期的《五十二病方》中就已初見端倪，至孫思邈《千金要方》被具體運用與泛化[26，27]。“臟器療法”的理論基礎是“以臟養臟”學說，而“以臟養臟”正是中醫傳統思維方式“同氣相求”思想的具體應用，同時也是中醫邏輯思維的基石“取象比類”思想的外延[28]。雖然中醫“臟器療法”有很長的使用歷史，但現代臨床卻逐漸將其弱化且鮮少使用。孕育于中國邊疆內蒙古草原的蒙醫學，蘊含著豐富的動物類藥材使用經驗。現今仍有多個含動物臟器的蒙藥經典制劑在臨床上使用，本文所討論的安神補心六味丸即是1例。再如收錄于《中國藥典》的七味廣棗丸(含牛心粉)，有養心益氣、安神的功效，用于胸悶疼痛、心悸氣短、心神不安、失眠健忘[29]。《內蒙古蒙成藥標準》中的阿嘎日-35(含兔心)，主治心悸失眠、神昏譫語等癥[30]。臨床研究證實，含動物臟器的蒙藥制劑確有療效。如韓玉寶[31]用阿敏額爾敦治療赫依性失眠癥50例，顯效22例占44%，證明阿敏額爾敦治療赫依性失眠癥確有一定療效。

安神補心六味丸的組方特色除用動物臟器牛心入藥以補氣之外，另一大特色就是大量配伍丁香、木香、肉豆蔻此類辛溫芳香之品。陳潮光等[32]研究蒙醫鎮赫依方劑處方用藥規律發現，蒙醫習用辛溫芳香藥鎮赫依。蒙醫鎮赫依方劑中的高頻藥物即包含本方中的丁香、木香、肉豆蔻，肉豆蔻更是鎮赫依的核心藥物。因此，安神補心六味丸配伍辛溫芳香藥物，符合蒙醫鎮赫依方劑處方用藥一般規律，故能有效調節冠心病心絞痛之赫依性心刺痛的赫依偏盛狀態。同時，芳香溫通法也是中醫治療冠心病心絞痛的重要方法之一，該法與蒙醫用辛溫芳香藥鎮赫依有異曲同工之妙。芳香溫通法是選用芳香走竄、溫經止痛的藥物組成方劑以治療胸痹心痛之寒凝心脈證[20]。該法古已有之，如《傷寒論》的當歸四逆湯，宋金元時期開始廣泛使用此法[20,33]。在宋官修方書《太平圣惠方》中多選高良姜、附子等辛溫藥物與麝香、木香等芳香藥物治療卒心痛[33]。中醫認為，冠心病心絞痛發病的主要外邪是寒邪[20]，因此安神補心六味丸方中大量使用辛溫芳香之品，正契合了冠心病心絞痛的病因以及芳香溫通的治療法則。

蒙中醫雖然是兩種醫學體系，但都有使用動物臟器以及辛溫芳香藥物的治療傳統。冠心病心絞痛本質上是本虛標實之證，因此在治療冠心病心絞痛時，中醫可以借鑒蒙醫使用動物臟器的治療經驗，安神補心六味丸方中的牛心恰好可“以形補形”，起到補益虛損的作用，再配伍丁香、木香、肉豆蔻以芳香溫通則“標實”可除。

4 結論

綜上所述，蒙中醫學對冠心病心絞痛的認識不同，對安神補心六味丸的功效及治療原理認識也有異。蒙醫學將冠心病心絞痛納入“心刺痛”范疇辨證論治，基本病機為三根七素功能失調，普行赫依受損，赫依血運行不暢。中醫學將冠心病心絞痛納入“胸痹”“心痛”范疇辨證論治，為本虛標實之證，陽微陰弦為其基本病機。蒙醫學認為，安神補心六味丸有鎮赫依、止痛、促赫依、血運行的功效，本質上是通過調理赫依、平衡三根治療冠心病心絞痛之赫依性心刺痛。從中醫藥理論分析，安神補心六味丸有益氣活血、通脈止痛之功，補氣化瘀以治療冠心病心絞痛之氣虛血瘀證。蒙中醫雖是不同的醫學體系，但一些治療方法確有相似之處。因此，蒙中醫相互借鑒、相互交流、互為補充，治療時因時、因人、因地制宜，必然能提高療效，為患者提供更好的醫療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