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路：任何時代都是以小人物為分母構成的

李邑蘭 珠蘭

2022年初，根據當代作家梁曉聲長篇小說改編的同名電視劇《人世間》在各個社交平臺引發熱議。

作為《人世間》導演兼總制片人，李路對現實題材創作有著豐富的經驗。他選用“平視”的角度來闡釋該劇的故事基調，“我們覺得俯視跟仰視都不足以來描述這個時代，任何時代都沒有上帝視角，我們就是平視，平平常常講故事。”

記者：梁曉聲的原著《人世間》被稱為“平民的史詩”，你決定拍攝《人世間》時，怎么理解和梳理這個作品？

李路：我拿到《人世間》的時候，它還沒有獲得茅盾文學獎，也沒有被稱為“平民的史詩”?！度嗣竦拿x》之后，我拿了一些項目，覺得都沒有超過《人民的名義》和《巡回檢察組》的，這讓合作團隊也很為難。他們說那你要選一個什么樣的題材呢，我就說，“偉大的”，就三個字。后來有一個文學編輯推薦了梁曉聲剛出的這部小說，我讀過之后很感興趣。但文字和視覺還是有巨大的區別，閱讀層和收視群也是完全不一樣的，所以從小說文本到電視劇本要有一個提升，從劇本再到視覺化有另外一段路要走。

記者：你希望拍一部偉大的作品，《人世間》講的是一群小人物的故事，這兩者之間是否有關聯？

李路：要看清楚《人世間》小說文字背后巨大的力量，這可能是很多人看不到的。寫這么小的一個家庭、一條胡同、一個片區的青春史，怎么就折射出中國這50年的巨大變遷呢？怎么能有巨大的感染力和影響力呢？說良心話是要眼光的。我跟梁曉聲老師見面聊了，我們的契合點是有一種使命感，想為百姓、想為平民，想為這個時代，中國歷史上劇變的這50年的人和事給予視覺、文字證明，大家還是有家國情懷的。

記者：你怎么看“傷痕文學”？尤其是把它改編成能被當下接受的影視作品，你面臨的最大挑戰是什么？

李路：梁曉聲老師的“傷痕文學”是“好人文學”，這是在文學界深深蓋上烙印的。“傷痕文學”是改革開放之后特定一段歷史時期的一種提法，現在提“傷痕文學”已經不合適了。《人世間》寫的不是傷痕，而是人間煙火，它沒有以批判的眼光去嘲諷什么，就是生活的點滴反映出時代的變遷。我對《人世間》小說主題和價值觀是認同的。我所做的就是從視覺化這塊進行一些歸攏。我做總體把握的時候，確定了溫暖是底色，改編都要圍繞這個來。

記者：從小說到電視劇，你們做了怎樣的改動？

李路：我們改詞、改景，像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有的時候改行動線。編劇在二度創作上對原小說進行了凝練處理，現場導演和演員會有一些即興的東西，甚至有一些案頭需要去調整。我們這次的演員都很會演戲。這種情況下，導演的責任只是鑒定、辨認，并不需要過多讓他們完全按我的意思來演。

記者：《人世間》里的主角是“光字片”的周家人，以及與他們相關聯的各色人物，加起來有一百多人，你們是怎么安排這些人物的呢？

李路：這部戲有一個喚醒功能，就是把中國人這幾千年來人情、家、國，小的和大的溫暖的勾連在這里好好編織出來。按這個方向走，我們把一些邊邊角角的東西去掉了，把溫暖作為該劇的主旋律之一，讓大家更多感受到這50年中國大的變遷，由官員、工人、各個階層的努力和付出，加上隱忍捏合在一起的產物。

記者：演員殷桃飾演的鄭娟（周秉昆妻子）的出場讓人印象深刻。明明是一個破破爛爛的茅草屋，一個沒有棉褲穿的落魄女子，她坐在炕上串糖葫蘆糊口的場景卻讓人眼前一亮。類似這樣的場景，你們在拍攝時的考慮是怎樣的？

李路：拍鄭娟出場這一段我們花了大量的時間布光、布景。從我們的理念上來講，任何時代都有藍天，每天太陽都要升起，再灰暗的角落也有美麗的人，只不過你從什么視角去看。鄭娟的家雖然家徒四壁，就剩點破柜子、爛棉花被子，但是她的美是擋不住的，所以說任何年代都有它擋不住的美。你破可以，不能臟，你的窗花，可能很窮、很清貧，但還是要干干凈凈的。

記者：很多觀眾認為《人世間》是一部年代家庭劇，對此定位，你怎么看？

李路：這個他們說了算，他們說是啥劇就是啥劇，這個不重要。我覺得，《人世間》不光寫工人，里面也有高級知識分子，有干部，有商人，有去深圳挖“第一桶金”的人？？形形色色，不能完全定義成工人。周秉昆當過工人，還在出版社工作過，做過商人，開過飯店，后來當后勤處處長，不能說他只是工人。其實怎么定義都可以，定義只是一個名詞解釋。

記者：您是否考慮過這部劇應年輕化呢？這種敘事方式，這個故事，可能與當下年輕人難適應，你是否采取了一些導演方法，讓它更貼近年輕人呢？

李路：我不貼近。從來沒有任何一次研討會，我說準備去抓住誰。好作品沒有年齡界限，有正能量，夠精彩，小學生也看得懂，也會喜歡。拍好劇，說人話，把每一場戲做到極致，不要低估任何一代人，誰都不傻，只要是好東西，都能引起靈魂的共鳴。

記者：《人世間》應該算是主旋律電視劇了吧？市場還是缺好劇本？

李路：我理解的主旋律電視劇就是，好看、有所表達、有思想性、有藝術深度、有藝術水準。主旋律劇能不能吸引到觀眾，是創作者的手藝問題，或者說創作團隊思想深處的問題，有手藝，有思想性，才會讓觀眾有同感，想去看。每次我拍出的電視劇都能造成這么大的影響，主要還是得打動老百姓。必須玩真的，你來半點虛假的，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