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界能手”葫蘆

母冰

葫蘆，是名副其實的“全能選手”，在食物、藥材、器具、樂器、工藝品、吉祥物等多領(lǐng)域“跨界”，貫穿了我國幾千年的生產(chǎn)生活。與葫蘆有關(guān)的禮儀和神話，是中華文明的瑰寶，至今依然是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葫蘆作為一種歷史悠久的植物，廣泛分布于世界各地。過去，有人認為葫蘆的原產(chǎn)地是摩洛哥和埃塞俄比亞地區(qū)，因為這些地方如今仍有野生葫蘆的存在，但這種說法存有爭議，所以葫蘆的“祖籍”至今仍是一個謎。

從現(xiàn)有考古研究來看，葫蘆起源于世界上的多個地區(qū)，是最古老的作物之一。可以明確的是，葫蘆是一種老資格的馴化植物，是原始先民借以維持生存的食物。

史料記載，最古老的葫蘆是從秘魯?shù)陌啂鞓蚨囱ㄖ谐鐾恋模茢酁楣?.2萬年以前;日本從浜貝冢出土了8500年前的葫蘆和種子。我國考古人員在浙江余姚河姆渡遺址中發(fā)現(xiàn)了葫蘆種子和瓠（音hù）皮，說明在距今大約7000年前的新石器前期，先民就已經(jīng)開始積極利用葫蘆。

葫蘆的遺存在世界各地都有出土，相關(guān)的文獻記載以我國為最多。據(jù)古文字學(xué)家考證，有關(guān)葫蘆的文字記載最早出現(xiàn)在甲骨文中，那時已有像葫蘆之形的“壺”字。在我國古籍文獻中，有關(guān)葫蘆的記載最早可追溯到《詩經(jīng)》中，如《邶風(fēng)》《衛(wèi)風(fēng)》《小雅》等篇章中出現(xiàn)的“匏”“瓠”“甘瓠”，均指葫蘆。之后，記載葫蘆的文獻更多，據(jù)清代《古今圖書集成》統(tǒng)計，提到葫蘆的古書有近百部（篇），至于葫蘆的名稱更是紛繁多樣，如瓠、匏、壺盧、蒲蘆、胡盧，還有機盧、瓤蘆、范盧、扈魯?shù)取Ｖ钡教瞥昂J”的稱謂才開始流行起來。

作為葫蘆文化最精彩華章的匏器，又稱葫蘆器，是一種將天然美與人工匠意合為一體的傳統(tǒng)工藝品。范匏成器，就是把初生的嫩葫蘆納入模范（模子）中，使它長成各式各樣的器物。果實成熟后形態(tài)方圓，全隨人意;不施刀而花紋款識，宛若雕成，可以說巧奪天工。

原始氏族部落社會時期，先民們都是傍水而居，自然離不開渡水工具。在舟船產(chǎn)生以前，最原始的渡水工具就是葫蘆和筏。

在古代，葫蘆由于它成熟時密度很小而被當(dāng)作浮水用具。從歷史記載中看，葫蘆是先秦時期重要的水上工具。《淮南子·物原》中有“燧人氏以匏濟水，伏羲氏始乘桴”，所謂“匏”指葫蘆;“桴”即筏，是以竹制成的。《詩·匏有苦葉》提到：“匏有苦葉，濟有深涉。”漢代齊后蒼注釋說：“枯匏不朽，利以濟舟，渡踰江海，無有溺憂。”即便是乘木船，古人也常隨身攜帶葫蘆。《鵑冠子》書里就有“中流矢船，一壺千金”的說法。這個“壺”，指的就是葫蘆。

渡水腰舟又稱渡水葫蘆、葫蘆舟，是海南黎族先民賴以生存的水上交通工具之一，至今仍有黎族地區(qū)保留使用，2007年入選了第二批省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保護名錄。黎族人制作葫蘆舟時，一般采用高50至60厘米、腹徑40厘米的成熟葫蘆，周身用藤或竹編結(jié)網(wǎng)套住。底部編織竹圈以便于在水中抓緊葫蘆，在頸部開口取出瓜瓤，并蓋上皮蓋。游渡時利用浮力的原理，與救生圈類似。

葫蘆舟對黎族人而言，不僅是不可或缺的生產(chǎn)生活工具，還是一種簡單的運載工具，過河時將衣服、干糧等物裝在葫蘆內(nèi)，然后蓋上皮蓋，即使遇到風(fēng)浪，衣物也不會受潮。幾乎每戶依江河而居的黎族村民，都收藏有三四個葫蘆舟掛在房檐下，有些葫蘆舟已使用了兩三代。

葫蘆舟的使用延續(xù)了好幾千年。濟源市博物館收藏了一套葫蘆舟，四個葫蘆排列成菱形，每個葫蘆上下各套一個荊條圈，上下荊條圈間“之”字形編綴麻繩，葫蘆間用木條固定連接，簡便易行，使用靈活。這套葫蘆舟是濟源留莊民兵營在1947年8月為陳謝大軍強渡黃河護航領(lǐng)渡的工具，為研究中國解放戰(zhàn)爭史提供了實物依據(jù)。

最初，人們關(guān)注葫蘆是因其天然的使用價值。

葫蘆最早是作為一種蔬菜進入人類生活的，它的嫩果實可以炒食，葉子能夠做菜羹。《詩經(jīng)》中有很多將葫蘆作為食物的記載，《詩經(jīng)·小雅·瓠葉》曰：“幡幡瓠葉，采采亨之，君子有酒，酌言嘗之。”說的就是古人烹調(diào)葫蘆葉招待客人的情景。漢代毛亨解釋：“幡幡，瓠葉兒。庶人之菜也。”也就是說，葫蘆葉是先秦時期平民大眾常吃的蔬菜。

《詩經(jīng)·豳風(fēng)·七月》中說：“七月食瓜，八月斷壺。”《詩經(jīng)·小雅·南有嘉魚》中說：“南有樛木，甘瓠累之。”《管子·立政》中指出：“……瓜瓠、葷菜、百果不具備，國之貧也……瓜瓠、葷菜、百果具備，國之富也。”這說明葫蘆在當(dāng)時是具有舉足輕重地位的食物。《漢書·食貨志上》強調(diào)，“瓜瓠果蓏（音luǒ）殖于疆易”，即在邊角地種植“瓜瓠果蓏”。我國最早記載葫蘆種植工藝的是西漢時期的農(nóng)書《氾勝之書》，其中包括一節(jié)“種瓠法”，記錄了百姓通過嫁接等技術(shù)使得人工種植的葫蘆比野生葫蘆大上幾倍的事。

東漢《釋名》記載：“瓠蓄，皮瓠以為脯，蓄積以待冬月時用之也。”說明當(dāng)時人們已經(jīng)將瓠制成脯，當(dāng)作干糧儲備。而關(guān)于葫蘆最精彩的食用描述見于王禎的《農(nóng)書》：“匏之為用甚廣，大者可煮作素羹，可和肉煮作葷羹，可蜜前煎作果，可削條作干。”“瓠之為物也，累然而生，食之無窮，烹飪咸宜，最為佳蔬。”此外，《紅樓夢》第四十二回寫道：平兒對劉姥姥說：“到年下，你只把你們曬的那個灰條菜干子和豇豆、扁豆、茄子干、葫蘆條兒各樣干菜帶些來，我們這里上上下下都愛吃這個。別的一概不要，別罔費了心。”由此可見，古時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平民百姓都喜歡吃葫蘆條制成的干菜。

葫蘆還是一種藥食同源的作物。《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中就將“苦瓠”當(dāng)作利尿消腫的藥物，后來的《傷寒類要》中也提到苦葫蘆可用于治療黃疸。《本草綱目》記載了葫蘆味甘、淡，性平，具有利水消腫、止渴除煩、通淋散結(jié)的功效，針對典籍中葫蘆的不同叫法和品種，李時珍還做過分析：“后世以長如越瓜、首尾如一者為瓠，瓠之有腹而長柄者為懸瓠，無柄而圓大形扁者為匏，匏之有短柄大腹者為壺，壺之細腰者為蒲蘆。”現(xiàn)代醫(yī)學(xué)研究發(fā)現(xiàn)，從葫蘆中分離出的兩種胰蛋白酶抑制劑，對降血糖有一定的效果。

作為葫蘆文化最精彩華章的匏器，又稱葫蘆器，是一種將天然美與人工匠意合為一體的傳統(tǒng)工藝品。范匏成器，就是把初生的嫩葫蘆納入模范（模子）中，使它長成各式各樣的器物。果實成熟后形態(tài)方圓，全隨人意;不施刀而花紋款識，宛若雕成，可以說巧奪天工。

唐代之后，匏器制品流傳到日本，“唐八臣瓢圖”就是其中之一。這件匏器形似蓋罐，圖像為人物三組、共九人，畫意頗具唐人風(fēng)格。

明謝肇淛《五雜俎》中說：“葫蘆（器）多有方者，又有突起成字為一首詩者，蓋生時板夾使然，不足異也。”可見到了16世紀，帶各種花紋、文字、詩詞的范制匏器已不罕見。范制技術(shù)在清初被引入宮廷，在康熙和乾隆兩朝達到鼎盛時期，據(jù)《西清筆記》說：匏器“瓶、盤、杯、椀之屬，無所不有。陽文花鳥山水題字，俱極清朗，不假人力”。康熙認為匏器之可愛足勝金玉，命人在西苑豐澤園“架匏而規(guī)模之”。而乾隆則在圓明園的長春園中建有含經(jīng)堂，并在其中廣植葫蘆。乾隆曾制詩以明愛匏之心：“成器已將百余歲，‘康熙賞玩’識當(dāng)初。置之白玉青銅側(cè)，華樸之間意愧如。”

別以為葫蘆只是人們?nèi)粘Ｉ钪械钠骶撸€是很多文藝作品中的“主角”。

“葫蘆娃，葫蘆娃，一根藤上七朵花，風(fēng)吹雨打都不怕，啦啦啦啦……”上世紀80年代，剪紙動畫片《葫蘆兄弟》問世，講述了七個頭頂葫蘆冠、腰圍葫蘆葉圍裙的葫蘆娃各展神通，為了解救爺爺和兄弟，與妖精斗智斗勇，最終打敗妖精的故事，給孩子們帶去了歡樂。它的主題曲更是家喻戶曉，至今傳唱。其實，《葫蘆兄弟》的創(chuàng)作原型來自我國民間故事《十兄弟》，大意是：有一對老夫妻膝下無子，一天妻子在河邊哭，走來一個老婆婆，問明緣由后給了她十顆葫蘆籽，讓她每年吃一顆，將來就會有十個兒子。可是這對老夫妻念子心切，第二天妻子便把十顆葫蘆籽全部吃掉，于是妻子一胎生下了十個兒子，老大是順風(fēng)耳，老二是千里眼，老三是大力士……十兄弟精靈古怪，本領(lǐng)也各有不同。長大后，他們團結(jié)一心，懲惡揚善。

航拍休寧齊云山下寶葫蘆形油菜花田。

《寶葫蘆的秘密》也是一部陪伴了幾代人成長的作品，是我國著名兒童文學(xué)家張?zhí)煲?958年創(chuàng)作的童話，后來又拍成影片。這部作品始于夢終于夢，賦予一個葫蘆鮮活的生命。

在我國傳統(tǒng)文化中，葫蘆是善良、勇敢、正義、希望的化身。因此也有人提出疑問，為什么葫蘆有這么多好的寓意？文藝作品中“拯救世界”的都是葫蘆娃，而不是黃瓜娃或南瓜娃？首先，從其外形來看，圓鼓鼓的葫蘆具有自然的流線型美感，惹人喜愛。其次，葫蘆的音與“福祿”“護祿”相近，在道教中有驅(qū)邪祈福之意。陸游寫過數(shù)首詠葫蘆的詩作，如《劉道士贈小葫蘆》：“葫蘆雖小藏天地，伴我云云萬里身。收起鬼神窺不見，用時能與物為春。”可見道家及詩人對葫蘆的推崇。

在我國古代神話故事里，葫蘆始終與神仙、道士為伴，如八仙之一的鐵拐李、壽星南極仙翁等都身背葫蘆或腰懸葫蘆。太上老君在葫蘆形的火爐里煉出長生不老仙丹，就裝在他的法寶紫金葫蘆里，《西游記》第五回中說：“大圣直至丹房里面，尋訪（老君）不遇，但見丹灶之旁，爐中有火。爐左右安放著五個葫蘆，葫蘆里都是煉就的金丹……他就把那葫蘆都傾出來，就都吃了，如吃炒豆相似。”因此，葫蘆也一直被認為是能給人類帶來福祿、驅(qū)魔辟邪的靈物。

最后，葫蘆象征著“福祿”，而且多子，因此在古時廣受歡迎，很多吉祥圖案中都有葫蘆的元素，如“子孫萬代”“萬代盤長”等。豪門權(quán)貴多在家中放置幾枚天然葫蘆，置于中堂之上。因為在他們看來，葫蘆嘴小肚大的外形，具有吸財納福的功能，而且能抑制厄運趨吉避兇，因此民間有“葫蘆壓臺財運滾滾來”的說法。即使是在普通人家，屋梁下也會懸掛幾個葫蘆，稱之為“頂梁”，以祈盼家人平安順利;更講究的，還會用紅繩線串綁五個葫蘆，稱為“五福臨門”。婚禮儀式中也離不開葫蘆，蘊含著多子多福的美好祝愿。正是因為有很好的寓意，是吉祥的象征，我國有很多少數(shù)民族的起源都與葫蘆有關(guān)。

在日本，葫蘆被稱為“瓢簞”，寓意吉祥，受到民眾的歡迎和喜愛。日本有些慶典活動中可以見到千成葫蘆的身影。現(xiàn)在，葫蘆文化在日本依然十分昌盛，并成立了自己的葫蘆文化組織全日本愛瓢會，負責(zé)組織當(dāng)?shù)睾J藝術(shù)作品展覽等。

◎ 來源|北京日報（有刪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