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制的色塊（組詩）

扁平化

我說過，明天

我將清空體內多余的酒

讓倉庫保持倉庫的清靜

多余的酒氣往高處揮灑，瀑布

清除迷人的云，樹枝和飛鳥

剩下藍，藍得發光，藍得微醉

我說過，明天

不會像今天這樣忙碌

不必向單色調提出申訴

孤獨到絕望，純粹延伸

那條虛無的小徑

抵達天空之境—

天空以絕對孤獨成全

我們豐富的姿態

顏料潑倒，污染從簡的構想

明天，我自斷臃腫的尾巴

像文字那樣依靠簡單的橫平豎直

藏在一張扁平的白紙里

抽出一根絲線就能畫出輕盈的軌跡

在咖啡廳看見許多拐彎

我終于能坐下來，看你喝咖啡

早晨的光線一直在拐彎，它和我

一樣固執地想要來看你

我們的思念很輕，順著發燙的咖啡杯拐了彎

同樣很輕的是我們的呼吸

多年不見，我們學會壓抑激動的情緒，心跳

剩下無法控制的都很虛無縹緲

有浮塵在眼前飛來飛去，落入掌心

這些輕微的事物讓我們渴望抓獲

連同被刻意放慢的記憶，攪動咖啡的速度

精美的咖啡涌起微弱的漩渦，奶泡在流連

懷疑，它所有的思緒都圍繞著你的手指旋轉

多好的早晨！布谷也來了，鄉村的郵差也來了

我們為讀不懂的情詩舉起咖啡杯一飲而盡

多好的咖啡！它的苦澀掩蓋住甜蜜輕柔的曲線

我看見許多人從面前拐彎，不愿打擾過去的我們

克制的色塊

簡單。如此簡單！除了色塊

線條都很含蓄。我無法從中

找到自己迷惑的影子

一滴汗水落在地毯上，瞬間深入

巴勃羅·畢加索的后背

他一生才華橫溢，充滿爭議

在色彩的花園里種各種玫瑰

郁金香，目光深邃的紫葡萄

然而，盛開的花朵保持低調的克制

仿佛不該把荊棘的爪牙暴露在布匹上

藝術是內心的敘述。隔著玻璃

我聽到！我聽到寂靜里有人滔滔不絕

不是每個時刻你都沉默，矜持

在立體主義的自我指涉中

意義暗藏玄機。神醒著，秩序未曾消逝

灰色移情。生的關聯和時間的匿名

向著畫布垂首頓足。懺悔讓我

看不起自己。輪廓隔著時空尖嘯

休克于某一朵夢中的植物。我聽過

欲望被贖回的詩句打開了新的美學

在夢里，我們也學會適當的克制

沒有勇氣過墮落的生活—多么可愛的

色調—讓我們停頓，從靜止看到流動

并且分蘗，抽象得像某種不可辨認的符咒

燃燒成黑夜里一群幽靈光顧的花園

當我輕嗅到來自花間的異香時

我便被你獨特的悲憫緊緊握住雙手

一條無法囚困的毒蛇叫我死在你面前

多好的選擇?。≡谒囆g的毒液噴射下面

我寧愿做不再發芽的種子，簡單的存在

上海牌手表

抽屜里，黃浦江斷流

傳奇長眠荒灘

被我經受，黑暗時刻

在灰塵爬滿蛛網的房間

闖入，甘愿陷入最后的淤泥

父親曾以一江春潮向我撲來

他以手掌高高舉起海鷗的飛翔

徘徊在灼目市井

一座城市的表盤癱瘓

沉重的幸福已無法撫摸光影

呼吸變得委屈。我試圖重啟閘門

憑借體內的洪荒之力，抽調整個春江

當我旋轉發條

父親干枯的血液

沖破了橫亙的堤壩

劉鵬，八零后，江蘇省作協會員。詩文發表于《詩潮》《星火》《山東文學》《草原》《延河》《散文百家》《青春》《牡丹》《散文詩世界》《大觀·東京文學》等;有詩集《知向誰邊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