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官上任“換三聲”

迂夫子

封建社會官場文化講究“新官上任三把火”，《儒林外史》里有位新上任的官老爺卻獨辟蹊徑，搞了個“換三聲”。這位官老爺姓王名惠，須發皆白才中進士，僥幸補了南昌知府的缺。王老爺興沖沖奔到南昌，到任后卻不急著與前任蘧太守馬上交接，反而彼此“參差”著，這一參差拖延，急壞了蘧太守，只好派兒子蘧公子去拜訪王惠，結果生生被王惠訛去“保證金”紋銀二千兩。

白花花的銀子落袋尚不知足，王惠繼續拉著蘧公子“問道”：“地方人情可還有什么出產，尺訟里可略有些什么通融？”王大老爺新上任，一不問民間疾苦，二不訪世風人情，三不問振興地方經濟的策略，卻先向蘧公子問地方有什么特產，訴訟糾紛的案子可不可以徇私舞弊、能不能從中牟利，其赤裸貪婪的嘴臉暴露無遺。

如此貪得無厭的嘴臉惹人厭，蘧公子便拿他老太爺為官清正說事，尤其講到前任臬司夸贊蘧太守衙門里有“三樣聲息”，即“吟詩聲、下棋聲、唱曲聲”，以此證明蘧太守為官清明簡政，衙門上下一派祥和。蘧公子話鋒一轉：“將來王先生一番振作，三樣聲息要換成戥子聲、算盤聲、板子聲了。”戥子是稱金銀用的，算盤是算賬用的，板子則是打人用的。蘧公子明著說王惠要振作衙門，暗里卻譏刺王惠肯定會貪污腐敗，嚴苛待下。

王惠登上太守的寶座后，果然就照著蘧公子的話來了。他先定做了一把頭號的府戥，把六房書辦所負責的各項差事的余利通通榨干;然后選頭號打人的大板子，一輕一重暗做記號，坐堂時吩咐用大板子打，打人的皂隸如果用輕的就是收錢了，他就用重板子打皂隸。一時之間，太守府衙真是戥子聲、算盤聲、板子聲，聲聲不絕于耳;于是金子、銀子、票子也便通通流進王太守的腰包。頗為諷刺的是，賺得盆滿缽溢的王太守竟然在朝廷年終考核，被上司推薦為“江西第一能員”，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按理兒即使再貪婪的官，上任也得裝一裝門面，至少摸清底細才敢下手。誰知這王太守如惡狗撲食，全然不顧吃相難看，先敲前任一筆保證金，再把書辦們握在手心，讓他們把余利充公（其實都進了自己的腰包），再頻頻舉板子打人，把個衙門變成了賺錢的工廠，王太守真使得好手段。

封建統治時期，有句話叫“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說的是初為官者，一開始都想做清官，但清了三年之后，會被官場腐敗同化，熬不住也就大撈特撈了。這話放在王惠身上，可就一點都不確切了，別說“三年清”，他連一天都沒清過，從與舊太守交接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了賺十萬雪花銀的“小目標”——或許早在赴任的途中，就已經暗暗盤算了。

王太守上任，難看的吃相一點不像斯文的士人，這哪里是父母官降臨，分明是狼入羊群。于是想起《舌華錄》所載一事。慈溪某縣令，剛一上任，想要作威作福，對下級官員說：“汝聞破家縣令、滅門刺史乎？”有位德高望重者回應他，這里的讀書人只聽說過“凱弟君子，民之父母”（語出《詩經·大雅·泂酌》）。聽到此話，縣令默不作聲了。“凱弟君子，民之父母”尤言“君子品德真高尚，百姓歸附愛戴他”，一句話就把新任縣令的囂張氣焰滅掉了。縣令能默不作聲，證明他良心還未完全泯滅，尚有一絲羞恥心，比上任“換三聲”的王惠又善良了許多。

兩則新官上任的故事，都值得當今的領導干部作為鏡鑒。身為人民的公仆，為官一任不能造福一方，則與封建時期的王太守和某縣令又有什么分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