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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行記的文體生成及多途發展趨勢

2022-04-22 05:26:26李德輝
天府新論 2022年2期

李德輝

一、兩漢間早期行記的編撰

行記是一種專門記述中國古代人出門遠行經歷見聞的著述和文體,魏晉南北朝隋唐時期初步成熟,宋元明清時期持續繁榮,而其孕育則在兩漢。產生于漢代的最初一批行記因為文體未成,記載簡略,僅有紀行之書的著述要素,與此后成熟形態的晉唐行記異樣,因而只能稱為早期行記。早期行記雖年代甚早,敘述簡單,篇幅簡短,然而卻是后世各種行記的源頭。本文的意圖就是要追溯和揭示古行記各體的文獻源頭,并論述其生成機理。

這樣的書,兩漢間共有七種,按照成書年代先后,條列如下:

陸賈《南越行紀》一卷,載其漢初出使南粵的經歷見聞,但《漢書·陸賈傳》及《藝文志》不載。引文散見《南方草木狀》《升庵集》《廣東通志》《水經注》,皆記南越人民物產之異,而不及其他。可見,陸賈此書的重點不是后世行記的那種對行程的記述,而是他在南越所見的人民、物產、風俗之異。這當是此書的本來面貌,道路行程不是此書的重點,出使見聞才是它的主體。

《張騫出關志》,載張騫出使西域諸國之事,原書當為張騫撰,漢武帝時被司馬遷采入《史記·大宛列傳》,晉唐古人所見《張騫出關志》則是經后世文人改編之本,非張騫原著。《隋書·經籍志二》“地理類”著錄,一卷,無作者。亦見南宋鄭樵《通志·藝文略四》,位居地理門行役類作品之首,鄭氏對此書的這一部類安排,可以表明該書的外國行記性質,表明它是記述漢人張騫西使之事的一種時代最古的行役類地學書。

《南海行記》,見《漢書·地理志八下》:“自合浦、徐聞南入海,得大州,東西南北方千里……黃支之南,有已程不國,漢之譯使自此還矣。”(1)班固:《漢書》卷二八下,中華書局,1962年,第1670頁。這段文字為年代最早的關于東南亞大海中諸國的記載,反映西漢自徐聞、合浦以通南海的海路及漢代的對外交往開拓,文風簡樸,敘事粗略,仍是早期行記的原始形態。盡管如此,卻條理清晰,言事有據,必是西漢使節出使南海的記錄。作者或即原文末交代的“漢之譯使”,由其回國后編撰上呈。該書西漢末藏于蘭臺石室,東漢前期班固在蘭臺任校書郎,得窺中秘,將其作為敘述南海地理的重要史料,采入正史。

《西國行記》,作者東漢外交官甘英,和帝永元中,任西域都護班超府掾,受班超派遣,前往安息、大秦國探險。永元九年,窮臨西海而還,歸國以后撰為此書,所述皆前世所不至,莫不備其風土,傳其珍怪。書成以后不甚行世,《隋書·經籍志》以下不見著錄,唯有晉宋正史外國傳采輯,表明其歷史影響主要止于魏晉南北朝。

《天竺行記》,東漢明帝永平中郎中蔡愔、博士弟子秦景撰,載其天竺求法經見,屬漢唐印度游歷傳記之一。唐初道宣《釋迦方志》“搜括傳記,條序使途”(2)釋道宣:《釋迦方志》卷下《游履篇第五》,范祥雍點校,中華書局,2000年,第96頁。,而以此書位居第二,可見其敘述有據、年代古遠、值得珍視。

《西域風土記》,東漢班勇撰,記東漢中葉西域諸國事,詳寫蔥嶺以西諸國地理風土,略寫本國及西域內屬諸國,系以作者安帝延光、順帝永建年間兩次出任西域長史的生活經歷為背景寫成。原文見《后漢書》卷八八《西域傳》,所記凡二十余國,實為漢代方志,兼記行程,帶有行記色彩,文體未純,屬于西行漫記,不是西行游記。

《天竺行傳》,東漢末成光子撰,記其天竺求法經見,乃傳記體專書。原書久佚,佚文《天中記》《說略》《玉芝堂談薈》《禹貢長箋》征引四條,所記為西國傳聞,帶有神異色彩。這些內容,皆成光子在往返西國、出游天竺所訪知的傳聞,得來不易。于是,成光子將其逐一記載下來,作為國人了解西國歷史地理的參考。

以上七書,因成書年代最早,屬于行記發展史上首批成形的旅行記,故可簡稱早期行記。這批行記,孕育于漢魏間的外交活動和西行求法運動。前者由朝廷派遣使節,開展周邊和遠國外交;后者則是朝廷遣使西域訪求佛法。兩者都有官方背景,非民間自發行為;運動方向都是西域南海,故可簡稱西域南海行記;出使之事的擔當者都是朝廷使節,回國以后都撰有行記以為交代。

這些書雖稱行記,但不過是沿用后起的習慣稱謂所加的文類名,和真正的行記還是有較大差距的,每種書都是文體未成。由于這批書都是在記行程的框架里面載地理風土的,里面包含多種旅行記的著述要素,這就為后世行記發展提供了多種可能。后人根據不同的編撰目的和寫作需要,通過將著述要素舍棄一部分、取用一部分的方式,就可以寫出不同體裁和樣貌的行記。因而,早期行記確實內在地包含多途發展的文體潛能。

晉唐行記由此也呈現出多途發展趨勢:有以寫人物旅行事跡為主的旅行傳記體,有以游蹤為線索、以見聞觀感為中心、重在寫景抒情的游記體,有文筆松散、記事隨意的類似風土記的筆記體,有專載道路里程的行程錄體,有不記行程而專記出使路途言語的語錄體,有以行程為框架、以史事為內容、載路途所見歷史事件的雜史體,至少呈現出六條不同的發展路徑(3)參見李德輝:《宋人行記的六大流別》,《古典文學知識》2020年第6期;田峰: 《唐宋行記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20年。,有六種同中見異的著述體式。其中,行傳體屬于傳記體的變種,游記體屬于行傳體的變體,筆記體以隨筆文字行文,走的是另一條發展路徑。此三者皆為文體,而后面的行程錄體、語錄體和雜史體行記,則為史地類著述,非關文體,但都在行記的大范圍內,不能無視他們的存在。

二、早期行記的文體孕育:從著述流衍為文體

前述行記盡管或為文體,或為著述,性質不一,但都是古代行記,因為寫作目的不同而同源異流,走上不同的發展道路,最終形成互異的文體風貌和著述面貌。然而,追溯其文體源流,發現都是從這批漢魏行記派生而出的。其成長道路和發展軌跡,可以形象地描繪為“從著述流衍為文體”,即本來是一種偏于地理、列在史部的史地類著述,而不是一類文體。如果硬要稱為文體,那也只是“以著述為文體”,與本身就是為文之一體的那些文學體裁從來都不是一回事。但是,后人通過對這批著述寫法和體裁的模仿,采用其中的行文和筆法,沿用部分著述要素,就可以寫出體裁各異的紀行之書。這些書都堪稱典型,眾人熟悉,體裁獨立,文體明確,特征鮮明,后世常用的紀行體裁由此確立。這樣,著述就同時具有文體特征,可以等同于文體了,行記也由一種專書而演變成一類文體。

清儒章學誠《文史通義·詩教上》有兩段話,對先秦經籍與后代文體的淵源做了精辟論述,為我們認識古行記的起源提供了理論指導,從中可以認識到先秦漢魏史地著述的文體孕育作用。其文謂:“周衰文弊,六藝道息,而諸子爭鳴。蓋至戰國而文章之變盡,至戰國而著述之事專,至戰國而后世之文體備,故論文于戰國,而升降盛衰之故可知也。戰國之文……其源皆出于六藝……后世之文,其體皆備于戰國。”(4)章學誠著,葉瑛校注:《文史通義校注》卷一《詩教上》,中華書局,1985年,第60頁,第61頁。他的這番話,對探索早期行記與后來紀行文體的關系,揭示漢魏間紀行之書在行記文體孕育上的功績,具有重要啟示意義,但對他所下論斷需要辯證分析,不能簡單下結論。如果靜止孤立看待,那就會認為其中三個“至戰國而”的結論都是主觀武斷的、錯誤的,深入思考則不然。因為他說的可能不是字面上的意思,他的實際意思是:戰國秦漢之書,包含了后世諸多的文體要素,循著戰國之書的著述要素往下發展推衍,就會形成后世各種不同功用和面貌的文體。此其本意所在,并非認為到戰國就一切文體都發展齊備了。從這個意義上說,“至戰國而文章之變盡,至戰國而著述之事專,至戰國而后世之文體備”是正確的,是很有見地的,唯其如此,故當“論文于戰國”。他還含有另一個重要思想,那就是只有當“著述之事專”,才會有“文章之體備”,著述之業如果不專,著作的體裁也就不立,文體也不會發育到完備。著作既然都不能成體,那么文章之體自然也就無從談起了。所以,他在后面又接著說:“后世之文,其體皆備于戰國,何謂也?曰:子史衰而文集之體盛,著作衰而辭章之學興。文集者,辭章不專家,而萃于文墨……經學不專家,而文集有經義;史學不專家,而文集有傳記;立言不專家,而文集有論辨。后世之文集,舍經義與傳記、論辨之三體,其余莫非辭章之屬也,而辭章實備于戰國,承其流而代變其體制焉。”(5)章學誠著,葉瑛校注:《文史通義校注》卷一《詩教上》,中華書局,1985年,第60頁,第61頁。按照他的分析,六經衰微而后有子史,子史衰微而后有文集,著作衰微而后有辭章,后起的著述種類和文體要素,總是潛藏在前一種著述之中。文集之體雖然在先秦還不備,但其胚胎早就潛藏在那一時期的子史里面了。辭章之學雖然后起,但早就潛藏在先秦立言的著作里面了。當經學不為專門之學的時候,后世的文集里就會出現解經的經義之體。當史學不為專門家學問的時候,后世文集里面就會出現史學的體裁——傳記。立言之書到后來不為專門之學以后,后人文集里面就會出現立言之書里才有的那種論辨文字。經史子集四類文獻,不僅年代有早晚,內容有差異,層次有高低,而且前后之間還存在一種源與流的關系。大體而言,就是經書流衍為子史,子史流衍為文集,古來著述發展的總體趨勢,就是著述必然流為辭章,著作必然衍為文體。前述這些現象都是著述流衍為辭章的具體表現。質言之,后人所習見的各種文體,都是從古老的經史子書中流衍而出的,是其流亞。經史子之學從專門之學走向非專門的學問,其體裁就能夠為廣大知識階層所熟悉和掌握。后人對其加以模仿,于是文集生焉,辭章之學亦由此而起。經義、傳記、論辨三體,本來是先秦古經書中的三種體裁式樣,但經史子相繼衰微之后,這些式樣又都紛紛進入文集,成為文體,獨立行用。應當說,這是相當啟人心智的分析。自從春秋戰國時期出現專門的著述以后,典型就樹立起來了,后人寫作也有了依傍。秦漢以來,有能力的著作者繼起,述作紛紛,著述不能不衍為文辭。人們對戰國秦漢著述里面的文字加以效仿,輔之以主觀創造和個性發揮,著述就會自然地演化為文章,而文章也勢必各具體例,各有裁制,各成類別。這可以說是古來很多文體的衍生規律。目前,學界有不少富有新意的中國古代文體起源、衍生研究,恐怕也不能回避這一基本事實的存在(6)吳承學、李冠蘭:《命篇與命體——兼論中國古代文體觀念的發生》,《中國社會科學》2015年第1期。。本文所探討的古行記的文體演變,也是循著這一軌跡展開的,內在地包含著這樣的文體起源和發展的規律。

但章氏立論僅限于先秦,探索面還有限,且有以先秦學術概括后代學術的嫌疑,有以偏概全的不足。其實,先秦著述雖然經典,但并不能包舉后世的一切文體,更不能涵蓋后世的一切文變。古來文章著述,不僅在風格樣貌上與時代對應、與時代相高下,而且其體裁樣式也都是因時因事因人而起而變。孕育于先秦古遠年代的著述,又怎能概括后世萌生的一切文變?故而需要對章氏所說稍加修正,改戰國為戰國秦漢,借過來論述古行記的起源和早期行記與后世紀行文體的關系,其立論就非常恰當了,也更為符合文學史和學術史的事實。蓋因他所說的“文章之變盡”“著述之事專”“后世之文體備”都不是戰國所獨有的,實況是文變盡、著述專、文體備三件事,都是肇端于戰國、全盛于秦漢、流衍于六朝。如果全面看待問題,當論文體起源于戰國秦漢,而后文章著述的“升降盛衰之故可知”。用吳承學先生的話說,這也是中國古代“文體的理論”(7)吳承學:《建設具有現代意義的中國文體學》,《文學評論》2015年第2期。。往細處說,是屬于其中“立體的理論”。古來文體的確立,或者因為職官制度,或者因為禮儀文化,或者因為古老著述。職官、禮制、著述是中國古代文體的三大源頭。就古行記的起源而言,多數是源于先秦兩漢的外交官,是一種外交官出使方國和境外的官方文書記錄,到魏晉以后文章之學普及之際,才開始陸續出現紀行的私人著述。周秦漢外交官把這些出使記錄整理成文書,交付有關部門,藏于圖書秘籍之府或者某個政府職能部門。后來隨著政權解體和朝代更迭,官書又從官府流出,為史家、子書作者所得,將其修入子史類著作,用于編撰正史外國傳,記述中國周邊民族政權或外國事跡,于是外交文書又變身為子史之書的一個部分,原文則因為史官的改寫而消失于無形。后代作者因為紀行的需要,對先秦兩漢子史里面的紀行敘事之文加以模仿,自然就會形成人們所看到的紀行專書和文章了。

行記在宋元明清多數歸入集部,在漢唐則多歸入史部。西漢之時,集部之名未立,集部文章各體亦未發育齊全。由于未立文名,故如有所著述,只能依傍六經諸子,出入經史諸子,因而其實況就是以六經子史為古文,而“非六經諸子而外,別有古文一體”(8)劉師培:《中國中古文學史·論文雜記》,人民文學出版社,1959年,第113-114頁。。劉師培指出,漢代的論說、詔敕之體出于周漢儒家,書說之體出于縱橫家,奏議之體出于諸子論說,傳記箴銘出于春秋家。行記也是基于這一原理而產生的,其文體都是從史部地理類文書及史地類專書中產生的,漢人撰述的七種行記是其近源,先秦就有的《山海經》《穆天子傳》是其遠源。

就以上所述,對漢魏古行記的發展進程加以簡化,就是兩漢外交官的官方文書—史部著作—紀行專書或專文這種三段式,每一個部分自為一個著作種類、自成一個發展階段,具有各自不同的文本形態。這可以說是中國先秦兩漢行記文體孕育和衍生的基本規律,具有廣泛的適用性。

三、早期行記的文本形態及與后世行記的異同

就以上所說,結合具體的子史著作做文體起源的探索和分析,則自兩晉南北朝以后人們所習見的行記,其可見的文體來源是記載漢魏古史的四部著名史書,具體地說,是《史記》《漢書》《后漢書》《三國志》四部正史。若循此線索進一步追溯,則是此四書所依傍的兩漢紀行諸書,這才是真正的源頭。陸賈《南越行紀》就是一個創體之作。此書時代最早,以行記為名,且其中見聞均以出使行程為背景,已經內在地具有了行記的敘述框架。后出的班勇、甘英、成光子行記亦具有這一特點。

但若要依據漢人撰述的七種行記去論述早期行記的文本形態,則存在較大的困難。陸賈《南越行紀》佚文僅剩數條,保存過少,無法得見其著述面貌。其中有相當部分已經被司馬遷改寫到《史記》中,本來應該是便于研究的,然而因為被分割到《陸賈傳》的不同部分,文章不能連續,文獻保存不完整,所以用于探索行記文體起源還是不理想,只能舍棄。甘英的《西國行記》,內容稀見,敘事翔實,體制轉密,本來是文獻和文體價值極高的西域史地著作,寫作水平明顯超過西漢,但是原文散佚,范曄《后漢書·西域傳》只是提到此書,概括其內容而未引原文,因而無法考知其著述體例,也只能放棄。此外,《漢書·地理志》里面的《南海行記》,成光子的《天竺行傳》,其篇幅也都簡短,文獻殘缺,佚文所剩無幾,不便于考索其著述體例。現存行記年代較早又佚文較多,文獻保存相對完整的,唯有西漢張騫的西域行記,以及東漢班勇的《西域風土記》。張騫的行記自從被司馬遷改寫到《史記》中以后,原文就散亡了。魏晉南北朝有改編本,題為《張騫出關志》,張騫變成書名中的人名,而不是行記的作者,作者顯然不是張騫,而另有其人。但此書自唐以后也不存。當時編者或是得見張騫行記之原本,故能結合其他記載,撰成此書。但一則此書早已亡佚,二則《史記》《后漢書》中還保存有更多的佚文,所以反而不如根據《史記》《后漢書》保存佚文來分析可靠。這同樣可以說明漢魏間行記的文獻面貌、著述要素,我們也可以在此基礎上闡明其多途發展趨勢。

《史記》卷一二三《大宛列傳》:

大宛之跡,見自張騫。張騫,漢中人,建元中為郎。是時天子問匈奴降者,皆言匈奴破月氏王……漢拜騫為太中大夫,堂邑父為奉使君。

騫為人強力,寬大信人,蠻夷愛之。堂邑父,故胡人,善射,窮急射禽獸給食。初,騫行時百余人,去十三歲,唯二人得還。

騫身所至者,大宛、大月氏、大夏、康居,而傳聞其旁大國五六。具為天子言之。曰:

大宛在匈奴西南,在漢正西,去漢可萬里。其俗土著,耕田,田稻麥。有蒲陶酒,多善馬……

烏孫在大宛東北可二千里,行國,隨畜,與匈奴同俗。控弦者數萬,敢戰。故服匈奴,及盛,取其羈屬,不肯往朝會焉。

康居在大宛西北可二千里,行國,與月氏大同俗。控弦者八九萬人。與大宛鄰國。國小,南羈事月氏,東羈事匈奴。

奄蔡在康居西北可二千里,行國,與康居大同俗。控弦者十余萬,臨大澤,無崖,蓋乃北海云……

大月氏在大宛西可二三千里,居媯水北。其南則大夏,西則安息,北則康居。行國也,隨畜移徙,與匈奴同俗。控弦者可一二十萬。故時強,輕匈奴……(作者按:以下省略記安息、條支、大夏諸國之文)。

騫曰:“臣在大夏時,見卭竹杖、蜀布。問曰:‘安得此?’大夏國人曰:‘吾賈人往市之身毒。身毒在大夏東南可數千里。其俗土著,大與大夏同,而卑濕暑熱云’……”天子欣然,以騫言為然,乃令騫,因蜀犍為,發間使,四道并出……皆各行一二千里……漢使終莫得通。(9)司馬遷:《史記》卷一二三《大宛列傳》,中華書局,1982年,第3157-3166頁。

《后漢書》卷八八《西域傳》:

延光二年,敦煌太守張珰上書,陳三策……朝廷下其議……帝納之,乃以班勇為西域長史……今撰建武以后其事異于先者,以為《西域傳》,皆安帝末班勇所記云:

自敦煌西出玉門、陽關,涉鄯善,北通伊吾千余里。自伊吾北通車師前部高昌壁千二百里。自高昌壁北通后部金滿城五百里,此其西域之門戶也,故戊己校尉更互屯焉。伊吾地宜五谷、桑麻、蒲萄。其北又有柳中,皆膏腴之地,故漢常與匈奴爭車師、伊吾,以制西域焉。

自鄯善逾蔥領(嶺),出西諸國,有兩道:傍南山北,陂河西行,至莎車,為南道。南道西逾蔥領(嶺),則出大月氏、安息之國也。自車師前王庭,隨北山,陂河西行,至疏勒,為北道。北道西逾蔥領(嶺),出大宛、康居、奄蔡、焉(耆)。

出玉門,經鄯善、且末、精絕三千余里,至拘彌。

拘彌國居寧彌城,去長史所居柳中四千九百里,去洛陽萬二千八百里,領戶二千一百七十三,口七千二百五十一,勝兵千七百六十人。

…………

…………

西夜國一名漂沙,去洛陽萬四千四百里,戶二千五百,口萬余,勝兵三千人。地生白草,有毒。國人煎以為藥,傅箭鏃,所中即死。《漢書》中誤云西夜、子合是一國,今各自有王。

…………

車師前王居交河城……后王居務途谷……前、后部及東且彌、卑陸、蒲類、移支,是為車師六國,北與匈奴接,前部西通焉耆北道,后部西通烏孫。(10)范曄:《后漢書》卷八八《西域傳》,中華書局,1965年,第2911-2929頁。

以上兩段長文,即張騫、班勇行記的主體,刪除了原著的開頭結尾,而保存了記外國風土的部分,是文本的原始形態,當是自張騫、班勇的西行出使報告中節錄,并做了適當的改編。其中, 《史記》的“具為天子言之曰”、《后漢書》的“皆安帝末班勇所記”乃是引文的顯著標志,表明由此以上為司馬遷、班固自撰的史文,以下則為行記的原文。“言曰”“所記”不是指奉命出使者回國以后對天子作口頭匯報,而是指整理旅行所得,形成旅行記錄,提交出使報告。由于外國史事對史料記載有特殊的要求,不能不依賴前人或時人行記來敘述,故中國士人的外國行記多被當成異域史料,修入正史外國傳。很顯然,《史記》 《后漢書》外國傳的主體,就是張騫、班勇的西行記。這兩段經史家改編之文,內容連貫,敘述清晰,文獻保存完整,便于考察漢代西行記的著述體例,為研究行記起源、體制和發展趨向提供了可靠的文獻依據。將其與西行記的典范之作——《大唐西域記》相比,發現有如下不同:

首先,沒有對行程的連貫敘述,只有對外國地理風土的零星介紹。國與國之間,沒有用道路和行程連接起來,前后內容在敘述上是脫節的,文氣意脈也都不連貫。但從著述之體來看,對行程的交代是行記的靈魂,也是敘述的主線、行文的脈絡,還是紀行著述區別于其他書籍的顯著標志。沒有這條主線和脈絡,書中就缺少靈魂,沒有中心,就不能被視為文學作品,只能是地理風土類記述,是一種西域史地研究資料。加上人物也不出現在正文中,讓人讀了誤以為是正史中對外國地理的平面客觀介紹。盡管使主當時西行是有明確旅行路線的,但在書中卻沒有體現出來,顯然是被作者略去,這就跟后世行記首先重在紀行、其次才是敘事有顯著的區別。

其次,對于所經所聞之國,盡管也像晉唐西行記那樣,以國別為單位,按照作者經行游歷的空間順序,由近及遠,去逐個介紹,但由于沒有以人物為中心、以旅行為線索去組織串連材料,所以內容雖多,但很雜亂,結構松散。對每個國度的介紹都非常簡單,偏于政治軍事的平面介紹。《史記》所引的張騫行記,不過扼要介紹所經之國的地理方位、去漢朝的地理距離、國家性質(行國、 “土著”)、軍力、民俗、疆域、地勢、與鄰國的關系等。《后漢書》所引班勇行記,較之張騫行記多出了對西域內屬諸國國情的一段概述文字。國與國之間,多出了諸如“陂河西行”“出”“經”“至”等記述行蹤的文字。每個國度,記其地理方位、距離漢朝西域長史治所柳中的遠近(以里數表示)、戶口、兵力、民風、物產、疆域、鄰國等,較之張騫行記在記載上稍微詳細一點,體例完備一點,但總體來看并無明顯增加,仍是簡單粗略敘述的原始形態。

其與后世行記的相似點在于:有明確的出使西域之事,貫穿全文的始終,有一個穩定的敘述框架,使事、使主、使途、地理都有,從性質上講,已經初步具備了一部旅行傳記的敘述構架,只是著述要素還不夠完備,看上去還只是一段史書外國傳的敘事文字,未成獨立的文體,更談不上文體特征的鮮明突出。在材料組織上,都是以使主一行的西行游歷見聞為中心去敘事,然而所述止于地理、國情,不寫人事活動。使事的擔當者、故事的講述者、行記的撰寫者,都是同一個人,但作者并不正面出現在作品中,而只作為事件的經歷者,去講述自己的旅行經見,文字顯得很客觀和平面化。正文除了開頭結尾外,中間的主體都是分國度介紹的,每個國度的內容具有相對獨立性,自然成為一個敘事單位,后人據此可以分出段落。各個段落之間,開頭總有幾句簡短的紀行文字來連接各個段落。由于全書都是一種開放式的敘述結構,雖然文字簡單,不事鋪敘,但是包容性強,可以改編的空間大,這就為其朝著真正的紀行之書發展預留了足夠的空間。著述要素雖不完備,但讀者完全可以根據需要自行增減。敘述的詳略、寫作的重點也都可以調整,不像墓志、神道碑或詔令奏議寫法固定、不可更改,這就為它向著真正的行記發展提供了可能性。

四、從早期行記流衍出的六種發展趨勢

持此二書與宋代行記的成熟狀態相比,可以確認漢魏間的首批行記具有如下六種發展趨勢:

其一是行傳體的發展方向。行傳體是旅行傳記體的簡稱。行傳體初成于東晉劉宋,其時有十多位僧人西行前往天竺西域求法,都采用了行傳體來撰寫紀行著作,最著名的就是東晉沙門法顯的《佛國記》。后來六朝隋唐史書對這批著作加以著錄和稱引,因而六朝隋唐史籍常常出現行傳一詞。南北朝隋唐古人所謂行傳,是指一部部的旅行傳記、紀行專書,以寫人物西行事跡為主。一般寫法是以人物旅行活動為中心,以行程為脈絡去敘事,文風質樸,記述簡單,文體緊湊,脈絡清晰,主線分明,中間間或夾有人物對話、動作描寫、外貌描寫和景物描寫,但總體來說不重描寫而重敘述,主要內容就是概括性的紀行文字。然而,因為是以人物旅行活動為中心的,故較之其他紀行文體,文學因素還是比較多的,主體性相對鮮明突出。但行記的作者不一定就是使事的擔當者,部分行記可能是由當事人請求另一文化水平更高的文士代為潤色甚至直接代筆撰寫,而由使事的擔當者去口述經見。特別是晉唐僧人行記,有不少屬于這種情況。但這么做并不影響行記文體的獨立性、完整性和連續性,對于行記寫作質量的提高還有好處。這批西行傳記的始祖和源頭,就是漢代張騫、甘英的行記。這兩部行記雖然和晉唐間的行傳體還有明顯的差別,但已經有了明確的使主、獨立的使事和穩定的敘述框架,而且中間還偶爾有紀行文字,旅行的主線是連續的、清晰的。所不同的是,由于寫作目的是介紹外國國情,而不是作者自己,所以作者作為使事擔當者,只能隱藏在敘事文字背后,而不能出現在正文中,變身為故事的講述者。這樣,作品的內容就顯得更為客觀冷靜,敘述文字扁平化,看上去不見情性,只有文字。人們讀了,覺得只是一段史料,不是一篇紀行文章或一部紀行之書。后人將其中記述地理的文字加以擴充,將重點放在寫人上,將故事的敘述人變成故事的主人公,直接正面出現在正文當中,改為以人物旅行活動為中心去組織材料,突出行程的主體地位,增加紀行的文字,讓行程變得連續、清晰、完整,增加和擴充對外國國情的介紹。按照這樣的寫法編撰出來的,即是一部較好的行傳。《法顯傳》《宋云行記》《大唐西域記》正是這么做的,因而被推為行傳的典范。

其二是游記體的發展方向。游記是最著名的旅行文體,以記游寫景、重視抒情而著名,其特點是重視寫景抒情,紀行的文字只是作為行文的線索,偶爾出現在正文中,用來串聯不同的景點。行程并不是敘述的中心,見聞和觀感才是寫作重點。而所謂見聞也與外交官、僧侶所寫不同。漢唐行記的主要作者是外交官和游方僧,他們都是有身份、有來歷、有背景的。外交官出于天子使臣的政治身份和使命,只關心經歷之國的地理物產、政治軍事,對外國國情的介紹有明顯的選擇性和目的性,并不是隨見隨寫,一般只寫外國的國力、國情,其中人口、兵力、民風、物產、疆域、鄰國是記載的六個重點,這六者恰恰都是最能反映一國國力的,所以不惜筆墨加以記載,至于其他方面則被略去,個人活動完全不寫。僧人行記本身就是為了游方求法巡禮而作。其寫作最重視的有兩點:一是游方者所經行的道路里程必然寫清楚,以便為后續而至的游履者提供旅行的指引,其行記的編撰起著導游地圖和旅行指南的作用;二是當地佛教的流行情況,包括寺廟、僧侶、教派、佛跡傳聞,這既是僧侶最關心的事情,也是國內讀者最感興趣、最急于知道的中心部分,因而加以詳寫,其余的則被略去。宋元明清游記則與此完全不同,其中所謂觀感偏重山水審美和發抒性靈、表達見解。出于這個目的,而大寫風景之優美。凡山川之奇秀、地理之形勢,必加記載,遇到有特色的部分,必加形容描繪,中間還頗有借景抒情的成分,甚至議論文字,情采流溢,感染讀者。因而游記以描寫、議論、抒情的文字居多,模山范水的意味較濃。因為喜歡議論,重視抒情,文采較好,而博得了眾多讀者的喜愛。其寫景文筆的文學性十分突出,洋洋灑灑,不惜筆墨,其中的名篇佳作又多出自宋元文人之手,因而頗多文人意氣,為文士所喜愛。但因為見識鄙陋,書生意氣濃重,而遭到學者的輕視和鄙薄。行記則以紀實為主,很少做個人發揮。即使偶有個人感觸,也絕不發揮和展開。漢代行記雖然遠非后世游記可比,但因為書中已經有了紀行敘事的框架結構,只要將其中介紹地理和國情的文字加以調整,在體例上略作改變,改為寫自然景物風土人情之美,文風也相應地改為優美抒情的寫景抒情文筆,采用文人所喜愛的描寫性筆觸,立即就會變身為一種文辭清美的山水游記。晉宋以下山水游記正是這么處理的,所以很少被視為行記,通常看成山水寫景文,其實是從先秦漢魏著述中流出來的寫景文體。可見,漢代行記中確實內在地含有后世游記文體的敘述要素。

其三是筆記體的發展方向。筆記體是一種隨事記錄、不拘體例的文體,其最大特點是隨筆行文,分條記錄,文筆散漫,沒有一個自始至終貫穿全文的中心事件,只有簡短記事的敘述文字。反映在語言文字組織上,就是用散文寫作的零星瑣碎的各種條文和信筆記錄的散行文字。在文體形態上,每條文字自然成為筆記的一條,是以條為單位的,一般的組織編排形式是一事一條,下一條內容與上一條內容分離,每條文字講述的是完全不同的人和事,諸條之間內容獨立、不相連貫,這是筆記最顯著的文體特征,是一種典型的隨筆風格(11)根據這一標準,則很多宋代游記都不是筆記,而是日記。舉例來說,宋人以日記體行文的游記著作,如范成大《驂鸞錄》《吳船錄》《攬轡錄》、陸游《入蜀記》、周必大《泛舟游山錄》,就都不是筆記,而是日記。這些書,每天的經見自成一條,看上去像是筆記,但全書有一個中心人物和事件,有貫穿全文的敘事框架和行文脈絡。上下條文雖然內容相對獨立,但有一個敘事框架去統率這些文字,看似文筆散亂,實則中心明確,這就使得它們跟一般的歷史瑣聞類、小說故事類、考據辨證類筆記有了明顯的不同。部分學者將這些宋人行記也視為筆記,在文學史著作和個人專著、單篇論文中加以列舉,甚至看成寫景議論的小品文,實屬對筆記的誤解。原因之一,是對筆記文體特征和行文方式缺乏清醒的認識和精準的把握,只看到了作者每一天所記的文字比較獨立,文風散漫,沒有注意到這些書都是史部地理類著作或旅行傳記類著述,著述各有體例。筆記之書是沒有體例的,而日記體是有體例的,凡是自有體例的著作,即使文字散漫,也不是筆記,只能說,里面有用筆記方式寫出的條文。原因之二,持這種看法的人沒有看到作為整部的旅行記有旅行事件這個中心,以此來統轄下面的散行文字,實際上是形散神聚,因而其理解和判斷是不夠準確、存在片面性的。。從保存在《藝文類聚》《太平御覽》《說郛》中的部分晉唐行記佚文中,我們仍然可以看到這一點。由于是以條文為單位的,所以有些唐宋明清筆記,為文意顯豁起見,還給各個條文加上小標題,提示讀者,幫助理解。有些條目名稱是作者編撰時自行擬定的,比如洪邁《容齋隨筆》,每條文字都有他自己擬定的標題,以為提示。這種做法在宋代以后才出現,屬于少數派。占多數的都是只有條文、沒有標題的那種筆記。即使有,也是后人編排的時候加上去的,非作者自撰之原文。比如中華書局出版的《唐宋史料筆記叢刊》中的宋代筆記,很多種都有條目名稱,但皆非原書所有,乃今人校勘之時所加,可以用來稱舉筆記,但卻不可視為原文。

以筆記方式寫成的行記,由多條內容不同的地理風土物產類文字組成,大都三言兩語,記載簡短,不做展開,只記要點,極少看到連續紀行文字,占據主體的是大量的西域諸國地理山川、風俗物產,看上去像是地理書中的風土記和物產志。范曄之所以要在《后漢書·西域傳》中稱張騫、甘英西域行記為“二漢方志”,主要是因為這一點——文字組織形式和條目內容都很像漢魏南北朝方志。《玉海》卷一六將《張騫出關志》視為漢代異物志,編入《漢異物志》條,以為內容與東漢議郎楊孚《異物志》、東吳萬震《南州異物志》、東吳朱應《扶南異物志》、西晉束晳《發蒙記》相同,都是“載物產之異”的著述系列,著眼的也是寫地方物產的這一特點。其實,這種看法并不準確。準確地說,張騫的西域行記及其改編本《張騫出關志》,只是具有后世方志的部分內容。但兩者都是專書,各有體例,各具目的,除了具有方志中的風土物產記錄這一點相同外,其余都不同。且行記中的異物記錄,是在作者前定的紀行敘事這一著述框架中展開的,是一種立體的敘述結構、一種“有故事的敘事”,而后世方志中的地方物產是根據不同門目的編撰需要搜括文獻鋪敘的,背后并無敘事的框架,卻有條目的門類,不是某位出使外國的中華士人搜訪所得,而是方志的編者采集自其他文獻,是一種平面的無背景無故事的散亂敘事。

其四是語錄體的發展方向。語錄體也是古行記的一體,是古行記在南北朝到宋代的變種和分支。跟一般行記不同的是,重在記載出使期間和對方使節及其他人員的言語交接,以雙方使臣的外交言論為主體,紀行文字一般不連貫出現在正文中,只作為敘述的線索,串聯起語錄的各個部分,主體還是作者沿途馬背上及驛站、館舍、殿廷上和對方來使的對話,特別是重要外交談判唱和的言語交鋒。此類行記孕育于先秦兩漢,南北朝交聘期間開始成形,但未有專名。至宋代,隨著中外交聘的大規模展開和散文文體的較快發育,始有出使語錄之專名。由于宋代和遼夏金元的外交出使分為不出境而只接送對方來使的館伴使,和走出國境到敵國和對方交涉的生辰使、正旦使,因而宋代紀行語錄還有不出境而只在本國境內陪伴對方來使的“館伴語錄”和出入對方國境的“入國語錄”的分別。人們一般只熟悉入國語錄,而不太了解館伴語錄。其實在宋代,兩者并行,工作認真、追求較高的宋代外交官如富弼等,甚至在事后會向朝廷提交出使行記和出使語錄兩種不同的外交記錄,行記記行程,語錄載對話,兩者分工互補,史料價值尤高。這種書也是從漢魏間的紀行著作中孕育成體的。漢魏間的行記本來都各有紀行的框架、出使的事件,只是很少寫到人物對話,更不糾纏于細小事節,一般都是粗線條敘事,文筆簡略。出使語錄則不然,專門討論一些雙方爭執不下的麻煩問題。北宋時還只討論重要禮節、邊界爭議,到南宋則大寫細故,無關緊要的語言和細小事節占去多半,徒增篇幅,文體始壞。這是后來才有的事,但其源頭則在漢代行記。漢代外交行記本來就有人物、事件、經歷,在這個使事框架中適當取舍,略去其中的紀行文字,將行記的主體——對地理風土的記載置換成出使途中雙方使節的言語對話,紀行之書就會變成出使語錄體裁,此乃必然之勢。

其五是雜史體的發展方向。雜史本為史書之一類,是一個史部文獻的小類名稱,以其所記事體雜碎而有是名。雜史類著作成為紀行之書的一體,是到宋代才有的事情。其體式特點是,以紀行之書為骨架,以雜出于當時的各種史事為內容,記一人一地一時之事,但卻不像真正的雜史著作,系以史名,著書有體。在內容上,雖然也像一般的雜史那樣,具一事之始末,述一時之見聞,有真實性和可信度,遺文舊事,足以存掌故、資考證,但采用的是編年體史書的編撰體制,是按日期分日記事的。受日記體行記體例的限制,原本完整連貫的歷史事件被分散在不同的日期和條文之下,這樣編成的是一種近似編年體史書和正史本紀但又異于此的著作,其體裁在行記和編年之間。由于年經事緯的著述體例的限定,而不得不將一個始末完整的歷史事件,分系于不同的日期之內。其體制特點形象地說,是以行程為骨、時事為肉,看體例像是行記,看內容像是雜史。這類行記是我國行記發展到宋代高度成熟階段產生出的變種,是雜史類著作和紀行之書的雜交,互相具有對方的特點。而其歷史的源頭,則在兩漢。兩漢行記皆為外交官所撰,受天子的指派,出使遠國,拓展外交,宣揚國威。其行記本來就有對歷史事件的記述,只是沒有鋪開,而將筆墨集中在外國地理、民情、物產、歷史和人事上。如果將漢魏行記對地理風俗物產的敘述改換成對重要歷史事件的詳盡記載,而將紀行的文字穿插在歷史敘述中,行記立即會變成雜史。宋代雜史類行記走的正是這條發展道路。多數以日記體行文,史事分散在不同日期。作者皆為奉命出使金國、蒙古的基層文官,臨危受命,責任重大,目睹國難,痛憤不已,紛紛將紀行文字轉換成史家筆墨。這類行記讀起來但見大量的史事敘述,看不到很多的連續紀行文字,且由于原書亡佚,僅存佚文,被南宋初的史官摘錄到編年體史書當中,分條編入不同的年月,故而所記之行在今人看來只是分散出現在編年類史書的不同年月、多個段落的敘述文字。《三朝北盟會編》《建炎以來系年要錄》等史籍保存最多,一般稱為“靖康稗史”,叢生于靖康之難前后到宋高宗前期,南宋末年也有,大大小小多達數十種。這種書籍的繁榮,本身就是宋代行記高度發達的標志,表明行記文體在高度成熟以后,和同在史部的其他史書之間存在多向度的著述混融和文體互滲,因而增加了辨體的困難。

其六是行程錄體的發展方向。行程錄體的特色是作為一種記述行程道路之專書存在,專門記載遠行的路線里程,不僅以所經道路為骨,還以此為肉,記述行程的文字占據全書的主體,里面有大量對路線、行程、距離、方向、國度、山川、城鎮的記載,很像是一幅用文字表述出來的導游圖,內容單一,主線分明,很少涉及其他內容,更不考證地理人事。這是其中比較單純和專門的一種寫法,其體裁類似宋以后文集中記道里的驛路記,甚至跟正史地理志、斷代地理總志和宋元明清地方志中對諸州諸縣道路里程的連貫記載也有很大的相似度,初看上去還難以分辨其間的不同,這是占據主體的一種寫法。另一種寫法則主于文體交叉,是所謂道里記、行程錄、驛程記的寫法,其體裁特點是以紀行為框架、以見聞為內容,旅途見聞的篇幅要超過紀行文字。這類行記實為一種旅行傳記,不過是假借行程錄之名。早期之書如陳代江德藻《聘北道里記》、姚察《西聘道里記》,都是假借道里記之名、行紀行之實,道里在書中占比都不大。隋代程士章《西域道里記》,系其大業中奉隋煬帝之命,往使西域,備歷風土,因而得以著為此書。《太平寰宇記》卷一八四引用一條,載西域小安息國的由來、王城、戶口。從這條佚文來看,所謂“道里記”與一般的外國傳志并無大的不同,也是主載方域地理,而未限于道里一隅,“道里”在書中僅僅是組材的線索、內容的一科;在書名中,“道里”一詞亦不過是舉其一端,其實并不足以盡括原書的內容。五代平居誨的《于闐國行程錄》,也是這樣一部書。雖然號為行程錄,但行程不到五分之一,五分之四以上是他自靈州西行、經行二歲方至于闐的道里見聞。時代晚近的名著如王士禎《蜀道驛程記》,載其為四川鄉試正考官,來往蜀道所經。上卷自京記至成都,下卷自成都記至河南新鄉縣,中多辨證古事,頗為精核,可以視為清代行記的代表作,真正的紀行文字不到三分之一,多數內容還是地理考古。這是行程錄的高級形態。但其文本潛能,卻存在于漢魏的西域行記。這種行記本來包括行程、見聞兩個部分,將這兩個部分同時加以擴充,把行程記述清楚,有選擇性地記錄游歷見聞,適當潤色文字,得到的就是一種相當好的旅行記。

以上以宋代行記為標準,論述了六種行記及其體制特征和著述樣貌,梳理了它們和漢魏行記的淵源,中國古代行記的主要體式都已包括進去,所述可以涵括中國古行記的內容體式之變。從中可知,這些體式的基本演進規律是:以漢魏間成書的最早一批行記為起點和依傍,以行程、見聞和觀感三個要素為基本點,就行記某一方面的敘述內容和文體要素加以擴充和強化,根據寫作目的和編撰需要,發展其中的某個方面,而對其他關系不大的方面予以略寫甚至舍棄,這樣自然就會出現上述諸體。古來行記,都有行程、見聞、觀感三個組成部分。如果詳寫出使行程,突出旅行事跡,寫成的就是行傳體。多寫觀感,描繪景物,得到的就是游記體(12)參見丁慶勇:《唐代游記文學研究》,武漢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4年。。以隨筆散文去記錄風土物產,寫出來的就是筆記體,讀起來只看到一條一條的筆記文字,看不到游歷和人物。詳寫人物對話,不寫道路事件,寫成的就是語錄體。詳寫所見事件,系以日期,不及其他,寫成的就是雜史體。詳寫經歷路線,重在記列道路見聞,以為導引,得出的就是行程錄體。無論內容和體式如何變化,都不離開“行程、見聞、觀感”三個核心,其變化的軌跡總在此三者之間。

前述古行記六體,前三者皆為文體,近于文學,甚至本身就是文學的一體,如傳記、游記;后三者皆為著述,屬于史部著述,和史學的關系較密。行傳重在寫人物旅行事跡,為傳記之一體。游記以寫游蹤和觀感為主,向來自為一種文章之體,不與其他文體混同。筆記也是自古文章之一體,以隨筆散行文字寫成,文體較散但可讀性強。而出使語錄、道里記、驛程記、雜史,中古以來即為史地著述,系以史名,各具體例。至于文體語句,則始終用的都是不尚駢儷、不重對偶的散體。這是此六者在性質上的主要區別。但從成長道路、發展路徑看,此六者都是從先秦漢魏史地著述中流出的,著述本身就包含行記的文體要素,時間一久,著述就會流為文體。到后來,形勢又反了過來,人們紛紛采用這些古已有之的文體,寫出整部的旅行傳記、山水游記和一部部記述風土物產的筆記,還有所謂行記體雜史、出使語錄、行程錄,皆為史學之旁支,屬于著述,各有體例,因此都是按體寫作、依體成書的產物。由是,文體又還原為著述。人們采用早已成熟定型的紀行體式和文筆去撰寫旅行著作,文體自然就會變為著述,這可以說是行記發展的另一規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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