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積極福利的建構是實現人民美好生活的制度保障。礦區移民作為工程移民的一個重要群體類別,在其社會空間轉向中人為風險的生成是無法回避的現實問題。基于對內蒙古E旗礦區移民現實景象的觀察與思考,發現以豐裕現金福利作為保障的背后,缺失的是以明確主體權責、提升自我能力、構筑風險意識為導向的積極福利建構反思。通過呈現礦區移民面臨社會轉型中傳統到現代的生活、生產轉向,責任隱沒中主體權責的迷失與道德機制的失效,以及無目的自我的個人自主性需要和反思能力匱乏等多重風險困境,嘗試尋找積極福利建構作為化解礦區移民風險的耦合策略。其關鍵在于圍繞“礦區移民”這一主體與政府、企業、社會組織的多方互動,從權利與責任的平衡、團結與合作的培育、排斥向包容的轉向,窺探他助向自助轉變的多維積極福利建構可能性,以此作為礦區移民應對現實風險和構筑未來可持續生計的一種理性制度嘗試。
關鍵詞:礦區移民;風險社會;積極福利;能力再造
中圖分類號: C916???????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2096–7640(2022)01-0086-11
新時期的國家發展核心在于改善民生和完善保障體系。習近平總書記在十九大報告中提出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把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作為奮斗目標,把增進人民福祉、促進人的全面發展作為發展的出發點和落腳點。其中蘊含著人民至上的價值立場、以人民為中心的價值取向、實現人民美好生活的價值目標,形成的是一個邏輯嚴密的價值體系,其價值真諦是人民美好。[1]使人民有獲得感、幸福感、安全感,更加充實、更有保障、更可持續。[2]映射出的是人民美好生活的福利建構。然而,草原礦區資源開發過程中的外遷農牧民群體(以下簡稱“礦區移民”)卻面臨著現實移民搬遷中的風險與機遇,這讓他們美好生活的開啟呈現出風險與福利相伴而行的耦合。吉登斯指出,風險一方面將我們的注意力引向了我們所面對的各種風險——其中最大的風險是由我們自己制造出來的——另一方面又使我們的注意力轉向這些風險所伴生的各種機會。[3]66傳達的是風險中“機會與創新”的積極面向和“安全與責任”的消極面向。面對風險與福利的并存,深入分析、探尋礦區移民在面臨現實困境時能否及如何獲取積極福利,這對礦區移民這一特殊群體來說,是從多層面、多主體間構建積極福利體系以及實現美好生活的必經之路。
基于此,筆者于2017年開始關注內蒙古E旗因礦產資源開發而形成的礦區移民群體。該區域位于蒙陜晉煤炭資源富集區,礦業資源開發是該區域主要的經濟支柱產業和發展引擎。E旗作為礦區移民轉移安置的典型區和補償政策制定實施的先行區,在為礦業發展營造良性運行環境并解除因開采面不斷擴大帶來的地表沉陷風險的過程中,于2011年出臺了《 E旗礦區移民安置補償暫行辦法》(以下簡稱《辦法》),采取一次性搬遷安置、沉陷區土地一次性補償和土地流轉相結合的方式,以現金補償作為轉移安置主要保障措施,在制度層面形成了礦區移民搬遷安置補償的合法性路徑,并為礦區移民集聚了現金資本。E旗礦區移民安置的補償性制度是在移民安置的風險化解以及權益保障中出臺并得到完善的,被看作是在可預期風險中化解社會不穩定因素的政策措施。然而,地方政府卻未能尋找到影響礦區移民可持續福利構建的關鍵因素。本研究基于對內蒙古E旗礦區移民現實生活情景的觀察,將其作為個案開展質性研究,在遵循研究倫理原則下對10名礦工移民、5名政府部門和社區工作人員進行深度訪談,具體訪談對象見表1。資料分析借助情景分析法,審視礦區移民面臨的現實風險困境,進而深層次地挖掘風險社會礦區移民的積極福利建構的耦合策略。
一、文獻回顧:移民類型化與權益導引
移民是伴隨著社會發展而產生的[4],移民過程中顯現出的社會問題成為研究者和政策制定者關注的焦點話題。[5]我國移民研究主要關注于工程移民、生態移民和國際移民三種類型,涉及移民補償安置、權益保障和勞動與社會排斥等內容。[6-9]從移民群體類別劃分來看,工程移民研究中的水利水電移民是學者最為關注的領域,尤以水庫移民問題研究最為深入,因其影響最為深遠、涉及面最廣、實施難度最大,是十分復雜的“人口—資源—環境—社會—經濟系統”的破壞、修復、調整和重建的系統工程。[10]生態移民研究關注的是移民在經歷了搬遷的懷疑、適應的沮喪和后續生計發展的憂慮,[11]68強調的是地理區位中的生態脆弱性與人的可持續性發展關系。它以貧困治理為目標,研究關注的是生存導向、主體導向中貧困戶的生活、生產、社會三維空間切換,探索的是貧困生發、治愈與治理的邏輯。[12]國際移民研究則聚焦于民族認同感、文化價值觀和宗教信仰等因素帶來的移民融入適應、偏見和排斥產生的根源分析。[13-15]
回溯移民權益和福利研究,學者們是在“三個基于”的目標上進行推進研究的。首先,學者基于土地價值因素的移民補償標準方案[16],探討單一的土地安置和嘗試建立土地立體化、多維度的補償標準。從失地表象背后的附屬權益(生活保障、就業機會、土地財產權利、使用權、承包權、收益權、經營決策權、知情參與權)的流失[17],來探尋補償內生交易的不公平[18]和后續社會援助保障體系的缺失[19],并呈現出移民保障的法律法規的不完善。因此,學者建議通過設計以土地為基礎的規劃、倡導自主擇業和制定可持續發展計劃[20],積極發展“以集體土地使用權作價入股”“以征地補償安置費用入股”的補償模式[21]和利益相關者參與機制[22],開展社會監理監測[23],推進后期扶持社會保障基金設立[24],讓移民共享企業資產增值收益[25],形成移民權益保障機制[26]。其次,基于生活保障和改善的福利策略研究,研究從“物”轉向“人”,強調應以建立居住、身心健康、子女教育的社會保障機制為福利獲得手段,[27]? 關注以需要為目標導向,以可滿足社會需要的制度安排來建構宏觀制度。[28]最后,則以個體的可行能力為切入點,將移民自身存在的利益表達能力欠缺、經濟參與能力薄弱、社會機會不足等作為能力缺失的主要方面進行分析,[29]強調教育就業指導下自身技能提升在福利建構中的重要性[30]。以上研究不僅關注到不同類型移民的基本生計與托底保障,也初步探討了移民福利層面的可持續發展。以上呈現的是學者對移民現實風險的應對之策,是對“現金補償”的獲取與完善,看到的是“現金補償”在保持社會穩定和移民群體獲取可持續生計中所具有的優勢資本效能,未能看到的是移民群體在通過風險投資換取持續生計時,因自身能力缺失可能誘發的風險。因此,基于風險化解與制度性福利的伴生性耦合發展帶來的積極福利建構,作為移民可持續生計獲得的制度機制的研究存在不足。本研究擬從風險視角透視積極福利建構,并對礦區移民福利建構中存在因主體間能動性不足而產生的困境進行分析,以獲取在礦區移民群體積極福利建構中有關理性制度的啟示。
二、風險與福利:理論闡釋與回應
在礦區移民安置的整個過程中經濟補償制度被政府作為有效開展移民工作的前提,并以此寄望移民安置的穩定與和諧。但安置補償是否是化解礦區移民群體風險的積極有效措施或良性制度,可能不能過分樂觀,因為再高的補償安置標準也難以彌補移民過程中所帶來的各種風險,這既成為福利建構的阻礙因素,也在一定層面上成為促發福利建構的因素,這便為從風險透視積極福利建構提供了可能。
(一)悄無聲息的人為風險
隨著工業化的發展,多樣態風險成為現代社會不可或缺的特征。烏爾里希·貝克在闡釋“風險社會”概念時指出,人們正置身于一個危機和風險的社會中。[31]風險所涉及的是那些我們主動尋求與之面對以及對其進行評估的危險。吉登斯從制度主義入手進行解讀,認為風險社會是現代性的一個階段。他把“風險社會”看作是“現代性”的根本后果,并將其劃分為“簡單現代性”和“反思現代性”。他從反思現代性的視角闡釋了社會系統的再生產特性,其核心反映的就是社會的重構與變化,聚焦的是“思想和行動總是處于連續不斷的彼此相互反映的過程中”[32]。這一切都是基于“反思”而進行的。
社會系統的再生產使得人類不得不面臨外部風險與人為風險的雙重困擾。外部風險是大自然本身孕育的風險,是人為無法改變的,人類只能被動地承受。人為風險則是“由我們不斷發展的知識對這個世界的影響所產生的風險,是指我們沒有多少歷史經驗的情況下所產生的風險”。[33]22在人類干預自然的過程中,社會系統也在被不斷建構。自然誘發的外部風險也正在社會重構與變化中轉變為人為風險。現代社會中人為風險的呈現,使我們在認識、預防風險中探尋發展;應對風險能力成為必須關注的議題。吉登斯關注由社會制度所帶來的風險,而且更重視風險對個人的影響。他認為人類發展中的不平衡性、不確定性、不穩定性加劇了風險社會所顯現的不安全感。[3]66
吉登斯“風險社會”理論重點關注的是在由外部風險轉向人為風險過程中,人類對自然界的改變和人類自身發展而帶來的風險。這一風險在社會再生產的實踐中彰顯出了人為風險所具有的影響與推動的雙重特性,強調了風險是變化的、運動的,是社會的助推器。他從制度層面的“事后補救”轉向“事先預防”,更加具體地對風險社會進行最為全面和深刻的解釋,從風險結果上更景象化地闡釋了現代性。礦區移民是在礦業開采過程中,政府評估礦業開采所帶來的地質沉陷而采取的預防措施所形成的移民類型。地方政府在轉移礦區移民時更多看到的是礦區移民生活住房與環境的現代化,注重以現金補償作為生計保障帶來資本優勢下的社會穩定,而未能全方位地分析礦區移民轉移后的多樣態風險。如礦區移民群體在能力缺失和對未來可持續生計需求的矛盾張力下,采取以追求民間借貸、獲取高額利益來彌補生計,導致礦區移民在搬遷過程中將現金資本優勢轉為人為風險的特有現實困境。基于對風險社會的認識、理解與分析,尋找如何解除潛在人為風險便成為必須關注的問題。吉登斯在“第三條道路”中從制度主義層面給出了積極福利的構想。
(二)未來指向的積極福利
吉登斯將“第三條道路”作為政策制定框架進行表述,試圖解釋并幫助人們適應急劇變遷的世界。[3]27這其中突出兩個轉變,一是消極的社會福利向積極的社會福利轉變,二是以促進人們工作的積極措施替代收入援助的消極措施的轉變,強調的是由“福利國家”走向“助人自助國家。[34]139-144積極福利的目標是幫助公民在時代重大變革中找到自己的方向。[3]67其內涵外延所強調的是自我實現和責任,目標是在推動人的發展,社會政策手段旨在增強人自身的生存能力。[35]
積極福利理論的核心內涵主要體現在自我生存能力、多元主體、權責統一、風險意識四個層面,最終達成幸福目標。從自我生存能力的提升來看,積極福利的目標是培養“自發地帶有目的的自我”(autotelic self),不刻意回避風險或者設想“其他人會解決這些問題”,而是積極地面對風險困境。倡導反社會排斥(exclusion)行為,力圖建設“包容性”(inclusion)社會,借此緩和群體對立。強調對弱者的保護以及開發自身資本的援助,推動形成政策實施的多元化主體合作機制。通過團結與合作,鼓勵個人積極參加社群的公共生活,為社群服務,培育積極的公民社會,[3]82主張福利開支不再完全由政府來創造和分配,而是由政府與其他機構(包括企業)一起通過合作來提供,建立起“社會投資型國家”[3]115。從權利與責任的統一來看,積極社會福利更加關注個人的責任,需要不斷提升的是個人義務與權利的對等。探尋的是人與社會之間的一種新型關系、尋求一種對于權利和義務的重新界定,[3]68即“無責任即無權利”,政府對于公民和其他人負有一系列責任,包括對弱者的保護。這種責任與權力不僅僅適用于受益者,而且適用于每一個人。從培育有效風險管理意識來看,有效風險管理意識是更大幾率地將人為風險中的積極推動性因素發揮出來,并在積極推動中進行富有活力的改革,改革的目標在于追求幸福。因此,實施積極福利理想的政府其目的必然是鼓勵人們追求幸福,而幸福的實現是由安全(心靈和肉體上的)、自尊、自我實現的機會以及愛的能力所推動的。[34]139因此“我們應當倡導一種積極的福利,在我們尋求個人自主性的需要以及更加具有反思能力的同時,公民個人和政府以外的其他機構也應當為這種福利做出貢獻,而且它將有助于財富的創造。”[3]121本文基于吉登斯對于風險社會和積極福利的基本主張,對礦區移民存在的一般性風險和以民間借貸換取生計帶來的特有風險進行解讀,進而透視積極福利建構的耦合策略。
三、現實困境:礦區移民的風險社會
在礦區移民安置過程中,只有真正全面地認識礦區移民、理解移民群體,才會真正感受到礦區移民在社會變遷中所發生的改變,既看到移民搬遷后所具有的一般性困境,也看到因政策差異帶來的特殊困境。只有走進礦區移民群體,那些內隱于日常生活中的現象才能被呈現并予以理解和闡釋。礦區的開發是地方發展在追求經濟發展的基礎上所產生的工業化資本,帶來經濟增長的同時,也伴隨著風險社會的產生與蔓延。礦區移民作為經濟發展中非自愿性工程移民,遷移表象所呈現的是生活環境的急劇變遷、原有共同體的解體。在現實的顯性場域中看到的是從傳統到現代、封閉到開放、農業到服務業的轉向;隱性場域中看到的是制度局限和城鄉分割的二元戶籍制度所引發的社會保障的城鄉區隔,使農民本已弱化的社會福利處境無法在制度中得以保障,這其中釋放了大量的風險因素。加之礦區移民個體認知惰性,風險總量加大、風險的廣度和力度變強便成為必然。[36]
(一)社會轉型:從傳統到現代的信任風險
人類社會現代性的生成與發展是一個諸多復雜因素交織的變遷過程,個體與社會生存環境的努力融合,是對社會文化、生活方式、價值觀念的努力應對與接納。這種應對是以自身原有的生活習慣解構作為前提條件。移民的適應行為是動態的、不斷變化的,受到了移民家庭條件、移民年齡、教育程度、個性和生活環境等綜合因素的影響[37],而更為重要的風險因素來源于“外源被迫解構”。[38]政府主導推動的移民搬遷安置,看似是物理環境的改變,實則是社會轉型中礦區移民從空間到自身的解構,是從空間場域的外緣逐漸走向信任價值的內核解構(見圖1)。
礦區移民安置區的空間位置是由城市規劃中見縫插針安置與邊緣集中安置相結合而構成的,原本的共同體在安置中被區隔與邊緣,使得原生共同體解體,并形成與當地人群交往的屏障。居住環境一改原有農村生活居住中以自家獨立院落為主、人均居住面積寬敞、家禽和種植作為滿足自身生活需要的方式,移民安置后空間變為狹小的集體公共區域,人均居住面積減少,原有自給自足的綠色養殖業和種植業也隨之消失。
雖然政府在住房安置上給予每人30平方米的免費安置,我們家4口人,換置了120平方米的樓房,房子住起來不錯,但我們沒有了活動、生產的小院,原本可以在小院中拉話(交流),現在想要和原來的鄰居見個面只能到社區中,不習慣,上下樓很麻煩,最重要的是日常吃喝開銷增加,這個小區偏僻,不方便,生活成本提高了。現在小區邊邊上好多人開始種地,就這習慣不好改。(礦區移民-GR001)
礦區移民面臨生產方式和生活習俗的重大改變。生產方式上,因礦區移民文化程度低,自身知識以傳統社會中的農耕知識為主,農業生產與小商業家庭補充的就業模式是移民前的主要生計來源。在社會空間轉型后,城市生活的現代性決定了礦區移民只能以穩定性差、短期務工為主的自謀職業為生計出路,就業風險的加劇導致礦區移民群體難以適應現代社會的生活與生產。生活習俗上,政府盡量在保證移民生活習俗相似的村莊集中安置,但由于城市空間的有限性,帶來的是區隔位置的邊緣融入與交往參與的磨合困境,改變的是傳統社會人際關系。傳統社會是以傳統血緣、親戚為紐帶形成的人與人彼此聯系的親密熟人社會,確定性和不易變性是熟人社會的主要特征,在這種社會關系中人與人之間聯系密切,權利與義務明確,每個生活單元都是一個有機的共同體。[39]礦區移民的安置區位在城鎮規劃中已然無法改變,因此,礦區移民的關系紐帶則轉向為以鄰為主的個體生活模式,血親空間距離在搬遷安置后予以擴大。這種空間區隔化下的成員個體化,導致礦區移民中的部分群體沒有了原有的生活交集。在礦區移民未能適應新的生活時,他們無法整合全新的社會力量,其結果必然對原有和現有的一系列關系產生信任危機。信任就其本意而言,與風險密切相關,是“對產生風險的外部條件的一種純粹的內心估價”,[40]268也是礦區移民對他人和社會群體形成依賴和認同的心理基礎。信任作為社會多元主體的凝聚因子,當“離開了人們之間的一般信任,社會自身將變成一盤散沙,因為幾乎很少人有什么關系能夠建立在對他人的確切認知之上。如果信任不能像理性證據或個人經驗那樣強或者更強,那么很少有什么關系能夠持續下來”[41]178-179。
政府引進大型企業開采煤田,這其中存在市場利益開發關系。企業給我的補償,是不是和國家的一致我們也不清楚,但我們這里有文件政策。我們現在相當于把地租出去,政府作為中介,不知道有沒有想過煤是有限的,挖完后誰給我們錢……現在分配方案是公開的,我們也看看,也聽聽。企業的資金和政府的政策都是村委會告知我們的。搬到現在這個小區,每天有一些人給我們組織活動,宣傳政策,看到的都是我們有錢,提升我們的生活,但根本不清楚我們想要的是什么,其實我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缺什么,稀里糊涂地活吧。(礦區移民-GR005)
這其中所闡釋的正是礦區移民在不信任中被加劇的自我否定。也從側面呈現出了從傳統向現代生活、生產空間轉向時風險人為化、風險潛在化、風險復合化的特征。[42]
(二)責任隱沒:權責的迷失與道德機制的失效
風險一旦出現就會自然而然地產生責任問題,而人們在處理這些風險的過程中總是設法回避責任。[43]在礦區移民風險生成中既有主體間權責的隱沒,也有最基本道德規范的缺失。礦區移民作為權責關系的核心聚焦點,涉及政府、企業、社會組織與其互動中的權責關系,主體間關系的強弱呈現出的是責任隱沒和道德規范的缺失(見圖2)。
政府在所有參與主體中掌握著核心管理權限,具有行為主體承擔相應義務的責任。雖然在礦區移民搬遷中政府出臺了一系列政策,并盡可能明確主體間的責任,但政府往往成為移民遇到現實困境時首先尋求解決問題的主體對象。
E旗是在2009年開始逐步實施礦區移民搬遷工作的,政府層面設立了補償辦,負責與鎮政府對接,配合鎮政府工作。2011年正式出臺了《E旗礦區移民安置補償暫行辦法》,并不斷地進行了完善。2009年至2012年礦區移民找政府解決問題的相對較少。2012年由于煤炭資源價格下跌,經濟不景氣,本地有些移民通過參與民間借貸獲取收益,都受到了危機的影響,本金沒辦法要回,礦區移民開始找政府出面解決問題。政府無能為力,我們的初衷是將制度制定得更加全面,做好制度,把控風險。但當這一問題發生時,我們只能根據現有保障制度以及法律途徑解決移民面臨的困境。我們也是在不斷地摸索完善。(工作人員-JT004)
這說明制度機制雖然在相關領域逐步健全,但當風險來臨時,責任的缺失也會使得政策機制在風險應對中失效,因為政府在礦區移民安置中強調的核心在于單一化移民導向的制度建構。正像詹姆斯·C.斯科特所指出的那樣:“某些類型的知識和統治需要縮小視野。狹窄的管道式視野的最大好處就是可以在復雜和難于處理的事實面前只集中關注有限的一些特征。這種過分簡單化又會反過來使處于視野中心位置的現象更清晰,更容易被度量和計算。簡單化加上同類的觀察可以對已被選定的事實得出總體和概括的結論,從而形成高度簡化的知識,并使操縱和控制這些事實成為可能。”[44]地方政府在礦區移民安置中所強調的就是簡單化推進移民安置,而未看到其內在的隱沒性風險正在集聚著爆發的能量。這反映出政府在關注地方經濟發展時,其關注核心在經濟快速成長,而對經濟背后的風險考慮不足,能夠有效保障移民穩定的福利制度是缺失的,其結果是沒有事前的風險預估,事后的風險應對更是無力。
政府在經濟社會發展中與企業的互動關系是建立在地方經濟成長背景之下展開的。發展是政府的核心利益,利潤是企業的核心利益,政府為發展地方經濟可能會讓渡某些利益或是默許某種行為。這反映出的是主體間關系中價值觀和目標取向的偏差,因此在現實風險中導致“管與不管”的主體扯皮現象,就成為責任隱沒的形式之一。政府的政策認定企業在礦區移民安置過程中承擔的主要任務是經濟層面的資金供給,這也是造成政府成為風險中承擔責任主體的誘發因素。
政府在整個礦區移民搬遷中對于企業所強調的就是資金的提供,以及日常生計的補充,補充的形式也是折合為貨幣予以發放。但也在嘗試其他類型的保障,因為沒有可參考的政策,所以我們也在努力地探索。(工作人員- JT006)
政府與社會組織的關系是建立在社會組織承接政府服務職能之中,拓展“以人民為核心”的服務之上,社會組織提供服務的前提是政府購買服務。礦區移民在空間轉向中雖然已經進城,但其身份依舊是農民,其主要的基層治理依然在原有村委會框架之內,其所移入的社區,無法為礦區移民提供正常表達利益訴求的途徑。雙向互動中,基層政府的主導權依然是主要的推動力,社會組織的自由裁量權相對匱乏,公眾參與陷入失衡狀態,參與“號召化”現象凸顯。這種失衡既是社會組織與基層政府責權的失衡,也是村社的失衡,更是移民身份的失衡。當風險來臨時,社會組織沒有相對成熟的自主性,應對風險則成為不可能之事。企業與社會組織之間的互動虛化,其互動機制的阻隔是制約雙方合作發展的因素。政府未能在企業與社會組織建構關系中發揮責任義務,因此兩者間的阻隔失衡也是自然現象。
涉及礦區移民原有土地資金分配的事項都由原村委會負責,我們社區主要負責社區層面的福利開發,找社會組織開展一些居民間的文娛服務,居民們也愿意參加。我們會配合村委會一些工作,因為現在村委會和移民不在一個地方,我們為村委會還提供了社區的辦公場所,我們能做的就是這些。現在主要是治理好現有社區,但是遺留問題存在,難度也很大。(工作人員-GR001)
礦區移民面臨的是自身權益流失,這其中涉及財產損失、環境改變的顯性權益流失以及社會資本、技術與知識、區域權益等隱性權益流失。環境是一系列移民權益賴以存在的前提和基礎。[45]70當移民離開自己長期生活的家園和土地時,移民的土地所有權、使用權被重新收回、分配,原有空間中可利用的社會資源與自然資源消失,技能與知識的流失并不是知識內容質量的流失,而是在空間結構發生根本性變化時,技能與知識不能再作為人力資本創造自身生活財富,社會秩序的轉向帶來的是自身權利的解構。這一過程中,無論是作為核心主體的礦區移民還是政府、企業以及社會組織,他們對于自身行為的反思都存在局限,致使預見能力不足。政府未能在與企業互動中為企業界定有效的權責關系,未能在政府的行政體系中優化已有的資源配量,折射出政府自身行為、反思能力的薄弱。企業責任的缺失映射出的是企業社會道德責任的缺失。當風險呈現于現實情境之中時,風險責任反映出的便是主體間責任的缺失。
(三)無目的的自我:個人自主性需要及反思能力的匱乏
“自發地帶無目的的自我”是在說明礦區移民在面對搬遷及社會轉型的風險時所固化出的“其他人會解決這些問題”的思想。通常情況下,在一個相對封閉、單一與穩定的社會環境條件下,個體生活成長的變動性相對較小,就會導致自我意識養成、塑造與建構不確定性生成的外在因素也就越少。[46]礦區移民傳統生活空間場域的固定化,自我意識形成的環境單一化,致使所型塑的風險意識相對較弱,這種固化而簡單的風險意識,往往會對風險產生回避,這也是礦區移民自身缺乏自我反思性的根源。礦區移民描述了他們在獲得補償款時的欣喜與對風險的毫無覺察。
煤炭資源價格高漲的那幾年,我們這兒的人,手里的錢會進入民間集資領域,獲得超出銀行理財的收益。在獲得安置補償費用時,自身也在思考未來搬遷后的生計,在當地借貸大多數是半公開或者秘密狀態下進行的,一直挺順暢的,沒考慮什么信任,因為都是有經驗的人作為中間人。在領到安置費時一并將安置費借予企業,不同人家不一樣,這是財富快速增加的捷徑,主要是家人介紹,不用工作還有高的收益。在2015年經濟發展不行了,錢沒了。利息拿不上,本也沒了,有些人家的安置補償款成為永久的數字。(礦區移民-GR010)
礦區移民希望從放貸中獲得利益的生計途徑戛然而止,誘發爭議和糾紛的可能因素上升,這其中存在嚴重的借貸雙方信息不對稱,無法用信用評價來預估風險,同時村民普遍法律意識淡薄,還出現操作不規范、借貸手續不全、缺乏法律保障、以家庭親屬關系維持連帶“信譽”等現象,從根本上顯現了移民對于社會轉型中自身需求以及對現實生活匱乏的思考與反思,礦區移民無法對自我生計途徑與自身擁有的技能有足夠清晰的認識,無法對自我資產的增值與建設以及自身可發展能力的提升進行思考,也無法對在空間轉向中積極思考作為城鎮新移民如何適應全新的生活環境以及如何在新的環境中體現個人責任與義務的對等性,所以當風險來臨時,移民化解風險的途徑只能直接指向地方政府。
移民群體內部會集合,是因為移民群體面臨著相同困境,集體利益是號召的力量、以群體性規模調動移民參與熱情,通過到政府廣場、企業門口抗議、靜坐等非理性手段要求政府解決問題,移民情緒的失控,加上各主體之間的制度框架,政府強調安置中的合同有效性,煤礦企業強調資金撥付以達到政府要求,因為生活轉向的民間借貸困境,使得移民希望政府出面解決。借貸企業資金鏈的斷裂,無法支付集資中的巨額款項。移民會選擇非理性手段,通過群體性事件以表達對政府和企業的不滿。(工作人員-GR007)
在民間借貸事件的前期處理中,地方政府采用行政手段甚至動用政府財政資金防止風險擴大,進一步誘導公眾產生“出事找政府”“政府會兜底”的錯誤判斷。[47]在移民個人責任感沒有得到自我反思和強調的情況下,政府的兜底意識使得政府財政負擔增加,并強化了移民風險化解保障獲取依靠政府的思想,這必然將自身本應承擔的金融風險推向政府。
2018年移民小區物業的撤離,使得移民小區所有的居民都很氣憤,原因是物業費將由移民自己承擔,原本物業費用是由補償辦代為支付的。移民普遍認為代為支付這一行為是搬遷后政府應該有的行為,移民強調自己在搬遷時政府說過為他們承擔必要的費用。因此,一場抵制物業費的行動在小區逐漸擴大,移民們認為自己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政府又因多年的代付未獲得移民的認可而委屈。(工作人員- GR002)
政府在整個移民安置過程中有試圖為居民尋找工作崗位,但因其自身技能與知識的缺失而難以成功。同時在資金補償中獲得的收益使得移民群體中的大部分人產生享受之風,最為典型的是移民小區中麻將館盛行,并從中生產出一條龍的全時段供餐服務。這即反映出移民思想的固化以及對自我生活的無目標性,也暗含了政府在化解前期風險預設中的理性缺失。這一現象的產生折射出政府精準供給不足[48],現有服務中價值引導功能的弱化。礦區移民在移民搬遷過程中面對的風險,根源在于移民個人自主需求的虛化、反思能力的匱乏。這些問題的產生看似是搬遷移民安置中貨幣補償的滿足性所致,但尋其根源則在于移民對于自身在搬遷后的生活需求和未來生活方向的迷失,以及福利制度缺失。此外,被民間借貸的利益所誘惑,反映出政府、移民對于市場潛在的風險沒有理性的判斷。雙重主體的風險意識以及福利觀念的內在缺失,使得移民陷入生活的困境,由此產生的不滿情緒爆發,其情緒的釋放與解決的途徑必將匯集于政府和企業。
四、耦合策略:轉向積極福利建構的可能
而對礦區移民面臨的現實風險情境,政府主體有義務在行動中思考并理性辯證地看待積極福利體系中的每一個建構要素,以期給礦區移民所處的風險提供可行的福利路徑。現有社會政策、制度對外部風險的把控存在明顯的滯后性,單一補償安置的貨幣政策以及農村保障措施無法在新的空間中最大化地保障礦區移民的權利。積極福利政策注重對人為風險采取事先預防策略,多主體為風險提供防范的措施。[35]積極福利的事先預防性措施的核心是在自我生存能力的提升中培養“自發地帶有目的的自我”,強調政府對民眾負有相應責任和“無責任即無權利”的理念,希望達成多主體合作的“自我能力導向”的人力資本投資路徑。基于積極福利理念的核心思想,在本土化中思考以“自我能力導向”為主的礦區移民積極福利建構耦合策略,探尋各主體層面權利與責任的平衡、團結與合作的培育、排斥向包容的轉向,以此達成抵御風險并建構積極福利的目標,實現他助向自助轉變的自我資本積累,促使以積極福利的建構來實現礦區移民的美好生活。
(一)權利與責任的自我轉向
在風險社會的現實情境中,每一個主體都有自身的權利與責任。風險責任是通過規范人類的風險意識和行動責任來對人類的行為進行內在約束控制的準則,[49]所以對于主體之間權利與責任的平衡及自我轉向是必然與因然的要求。只有當這一準則在實踐層面真正地確立起來,才能達成多主體在面對同一問題時的自身轉向,轉向的目標是對自身權利與責任的平衡化認識與有效性行動。真正做到權利與責任的自我轉向就像吉登斯所強調的那樣,要建立“時空抽離化機制”使主體真正成為一個可觀的共同體。[50]這就要求礦區移民、政府、企業以及社會組織在相互依賴與密切的聯系中形成權利與責任的共同體。
當回歸本土化思考時,依然要清晰地認識到政府在礦區移民社會福利建構中毋庸置疑的主導性優勢,政府應積極扮演“政策制定的召集者”“資源的管理者和提供者”以及“服務指導者”等優勢角色,以區別于其他的參與主體。美國學者斯塔林認為,政府責任所涵蓋的基本價值在于回應、彈性、能力、責任與誠實。回應是公眾與政府在改革中的雙向對話,目標在于探尋最有效的解決對策,使政府逐步轉向于“服務指導者”角色;彈性是在政策形成和執行中的空間度;能力是強調政府行為的有效性;正當程序則是法治中的程序議程而非主觀意愿的行為導向;責任是政府對其外部的某些人和事負責;誠實是對于所有參與主體的信任樹立。[45]132-139? 政府要對環境沖擊下的新境遇做出結構性的回應,注重公共領域的作用,強調要以更大的透明度和開放性進行服務改革,提升自身的風險管理能力。在產生風險決策的每一步上,都需要有相應的協商程序和機制,因為這些機制的缺失,會導致移民表達與博弈的均衡機制失衡。
政府轉向的同時,企業也需要在政府的引導下進行自我轉向,協商、探索并建立以經濟補償為基礎的長效方式。當企業以現金補償為主時,政府要引導企業嘗試建立回歸長效保障的資產聚集、增值補償機制,在補償政策中構建資產增長方式,避免企業使用貨幣補償的一刀切做法,避免市場交易的買賣關系,有利于形成主體間責任與信任的網絡關系,這樣既可以保障礦區移民長久福利的供給,也可以有效降低礦區移民與政府、企業之間的矛盾分歧,同時也可以抵御來自社會經濟發展中的風險。企業要有自主社會責任意識,并非只完成政府所指定的規定動作,企業也要加強與社會組織之間的雙向互動,將資產建設的理念傳達于礦區移民。社會組織則可進行政策解讀,并以此來轉變礦區移民對于資產長期增值的理解,使礦區移民在自我意識中接受、建立、形成自身生活的長效保障機制,為政府以及企業的良性運行和發展建立有效和諧的環境。
政府還可積極鼓勵并有效培育社會組織,在確保社會組織合法性地位的同時,在空間場域、資本聚集和運作慣習上為其自主性提升提供支持[51],形成責任主體意識,并達成社會組織自主與責任的平衡。使社會組織有能力實施責任轉向,并有能力促使礦區移民自身權利與責任平衡意識的內化。個體意識的內化生發的關鍵在于政府和社會組織將礦區移民作為人力資本,在可能的情況下盡量投資人力資本,而非直接提供經濟援助。[3]122這種人力資本投資的目標是激發個人自主性需要以及培育更有反思能力的群體,強化自助能力的提升。幫助礦區移民以積極的視角看待國家在福利治理中的角色作用,有效看待企業的力量與功能,正視社會組織潛在的培育效果。
(二)團結與合作的他—我聚集
團結與合作的他—我聚集強調的是建立區域共同體。共同體的建立是立足于社區平臺而搭建的,這是主體間形成新型政治關系的根本所在,而不僅僅是作為一個抽象的口號[3]83。對于礦區移民社區,這不僅意味著重新找回已經失去的地方社團形式,還是一種促進街道、城鎮和更大范圍地方區域的社會和物質復蘇的可行辦法[3]83,礦區移民小區通過村社聯席會議的共同體,復蘇具有地方文化凝聚性的活動,喚醒主體參與意識。傳統的項目將被以社區為中心的方式所取代。[3]114社區中心的平臺搭建聚集的是多元主體的交流機制,這與積極福利強調公共部門和私人部門之間建立協作機制相一致。平臺必然會成為主體間商討公共利益的載體,此時就將均等對話的機制引入其中,以對人類潛能的開發來最大限度地取代“事后”的再分配。公共項目的伙伴關系可使企業發揮更大的作用,保證公共利益至高無上。[3]129這就為企業和礦區移民之間的對話創造了空間,將雙向弱溝通轉為直接對話的強溝通。正像柏克所說:“社會是一種伙伴關系,這不僅意味著活著的人之間是伙伴關系,而且意味著活著的人、死去的人以及尚未出生的人之間也是伙伴關系。”[52]
社會組織作為社會支持網絡中的主體之一,可以在礦區移民安置小區建構社會支持網,為移民提供物質、信息、情感、自尊等各方面支持,并通過社會交往發展移民的自我意識,因為“人的自我意識是隨著個體之間互動的社會經歷發展出來”[53]。在參與過程中,礦區移民可以提升自身能力,獲得資源,利用好自身所具有的現金優勢資源。社會組織通過專業化項目的形式可以聯動政府與企業,設計滿足政府、企業需求的政策解讀、幫扶傳達、培育移民素質、可持續生計的能力提升項目。項目的開展既能有效地對礦區移民群體傳達政策,又能培育主體間的間接互動模式,通過彼此的了解來化解主體之間的隔閡,共同生活并型塑現代社會所需的公民素質和技能。當政府、企業、社會組織以及礦區移民在團結與合作中聚集起自身資源并將資源聚集于社區平臺時,便可為礦區移民找到由生存需要向發展需要的策略,可以在“他—我”資源聚集中為有生存需要的群體匹配生活必需品資源,同時可以在社區平臺上以資源的最大化效用來培育礦區移民的自我需求意識,在逐漸明晰需求意識后也將有效提升自我反思能力。
(三)由排斥向包容的轉向引導
排斥是在社會空間轉向中所形成的,而包容的社會建構強調的是包容中的“平等”。移民的主體身份中所透露出的價值,哪怕其傳統本體性價值觀在社會變遷中實現了空間轉向與自身權責轉向,但依然受處于價值主導地位的思想支配,個體在社會中得到的評價以及地位和意義依然以傳統價值為軸心。當風險來臨時,在原有社會格局中的傳統本體性價值會從潛意識中萌生出來,即傳統本體價值將個體自我存在的意義寄托在家庭與家族之中,在此基礎上形成“以情感的,無條件的、非互相報償的責任義務為特征”的道德原則。[54]個體的價值依附于群體而存在,個體行為需滿足群體利益,強調個體的義務,這是傳統價值中包容的良性表現形式。
在現代社會性價值體系中,強調個人的權利,認為個人是社會的主體,是主體性的存在。[55]這必然會導致排斥的出現。礦區移民群體內部的排斥雖然在當下不會很快呈現出來,但在長期的移民安置生活中出現排斥的可能性非常大。因此,為了能讓包容長時間出現在礦區移民群體間,礦區移民群體應與當地群體形成共識,消除或是降低排斥。社會組織可在礦區移民參與公共空間活動時進行重塑,如通過教育投資方式來提高公共教育,維持一套資源充足的服務體系。[3]111教育投資是移民價值,信念、反思提升的可能路徑,也是政府履行責任的一項勢在必行的任務,它是“可能性”再分配的一個重要基礎。[3]113這又再一次回到權利與責任之中,需要在排斥和包容中建構信任。信任就其本意而言,與風險密切相關,是“對產生風險的外部條件的一種純粹的內心估價”[40]268,是個體對他人和社會群體形成依賴和認同的心理基礎。信任是最重要的社會整合力量之一,“離開了人與人之間的一般信任,社會自身將變成一盤散沙,因為幾乎很少人有什么關系能夠建立在對他人的確切認知之上。如果信任不能像理性證據或個人經驗那樣強或者更強,那么很少有什么關系能夠持續下來”[41]178-179。散沙即為排斥的后果,使得孤立的個體沒有生活的交集。因而建立關系成為應對風險抑或構建積極福利的關鍵一環,關系即為包容的互動,是每個生活單元有機的共同體。建構一個包容的社會,為那些不能工作的人提供基本的生活所需[3]114,這是政府和企業的相對責任;同時為人們提供多樣性的生活目標,這是社會組織和礦區移民的相對責任;這需要政府、企業、社會組織以及礦區移民將追求幸福作為一種普遍化的價值,以此凸顯現代性社會的特征,達到礦區移民安置積極福利建構的可行目標,實現人民的美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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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編輯:鄒紅責任校對:王香麗)
Examining a Coupling Strategy of Building a Positive Welfare System fromthe Perspective of Risk: Based on the Analysis of Mining Migration in E Banner ofInner Mongolia
WEI Cheng1,2
(1. School of Social and Behavioral Sciences,Nanjing University,Nanjing,Jiangsu,210023,China;2. School ofPolitics and Law,BaotouTeachers College,Baotou,Inner Mongolia,014030,China)
Abstract: Positive welfare system is the institutionalized guarantee of peoples well-being. Human risk caused by the spatial turn of mining migrants — an important part of project-affected migrants - is an unavoidable practical problem. We observed the mining migration in E Banner of Inner Mongolia. The migrants were provided with plentiful cash welfare,but what is missing is the reflection on building a positive welfare system that clarifies the rights and responsibilities of all parties,improves its ability,and develops peoples risk awareness. By presenting how mining migrants faced the change from traditional to modern life and production in the social transformation,this article examines multiple dilemmas of risk faced by mining migrants because of all parties unclear rights and responsibilities,ineffective moral mechanism,individual autonomys purposeless needs and lack of reflective ability. As a coupling strategy to mitigate the risk of mining migration,building a positive welfare system is all about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mining migrants and the government,enterprises and social organizations. This article explores the possibility of building a multi-dimensional positive welfare system that helps the migrants swift from receiving help to self-help. The system will balance rights and responsibilities,cultivate solidarity and cooperation,and transform exclusion to inclusion. This will be a reasonable attempt to help mining migrants cope with real risks and build a sustainable future life.
Key words: mining migration; risk society; positive welfare; capability rebuil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