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薔薇

古凈

1

山上一片嫩綠，由遠(yuǎn)及近，山脈蜿蜒曲折，山下有一口灌滿水的農(nóng)田，像一面巨大的鏡子，倒映著嶄新的村莊。

這個村莊曾經(jīng)有一個廟，廟里住著一個老人，但后來廟莫名其妙地被大水沖沒了，而那里的老人也不見了蹤影。

從此便有了一個傳說，都認(rèn)為老人是掌握大水的神靈，而神靈出現(xiàn)的時候會引來大水，神靈離去之后，也會引來大水……

薔薇就生活在這一片美麗的村莊里。

此時，她正坐在自家的院子里曬著太陽。不遠(yuǎn)處有一群提著水桶的孩子們從田埂走來，其中有一個小孩對薔薇招招手：“薔薇姐姐你好啊！”薔薇也笑著朝他招手，“阿山，你又來了啊！”

“嗯，我要捉一只泥鰍給薔薇姐姐補身體。”

“謝謝。”薔薇低頭說道。

他們一個個卷起褲管下到田里去了。這時，一條滑溜溜的不知死活的泥鰍冒出了個頭頂，阿山用手一撲，再一拽，泥鰍捉在手里，他抬頭哈哈大笑。

“哇，捉到了捉到了！”薔薇興奮地抬起屁股，突然輪椅往前滑行，薔薇一緊張，就從輪椅里摔了下來。

阿山看到薔薇姐姐掉下輪椅了，也顧不上手里的泥鰍了，他趕緊從田里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上岸，然后飛速地跑到薔薇身邊。

阿山趕緊把薔薇扶了起來，薔薇抬頭看著阿山，眼睛里含著淚水。

“我真是沒用。”薔薇用力地拍打著自己的雙腿。

從她出生起，她的腿就是軟的，她不能像正常人一樣行走，她好羨慕像阿山一樣四肢都健康的孩子，他們可以每天背著心愛的書包去上學(xué)……

好羨慕在天上飛的鳥，至少，它是自由的，它只要張開翅膀就能飛到世界的各個角落。

更羨慕水里的魚兒，可以從田里游到河里，從河里游到大海里。

想著想著，那天夜里，薔薇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變成了一條美人魚。

她游到了開滿荷花的池塘，頭上頂著一片荷葉，她在水里穿梭著，隨著潺潺的流水從這個池塘到另一個池塘。她正打算露個頭呢，她的夢啊就被搖醒了。

搖醒薔薇的是阿山，他背著書包，看模樣是已經(jīng)放學(xué)了，他笑嘻嘻地說：“薔薇姐姐，我們?nèi)タ赐硐及桑　?/p>

“晚霞？”薔薇抬頭指了指天空。

“對，我?guī)闳タ床灰粯拥耐硐肌！卑⑸匠N薇眨眨眼說。

“啊……不一樣啊……”薔薇不知道阿山這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但薔薇很相信阿山，他說的不一樣，那肯定是不一樣的。

2

阿山推著薔薇走在寬寬的泥土地上，雖然推起來有點吃力，但是阿山很樂意。他們來到了一座深山里，然后又穿過這座深山，眼前就出現(xiàn)了一片碧綠的湖。薔薇慢慢地抬起頭，看向天空，那是一片被染成了橘紅色的天空，美麗的云朵在天邊飄來飄去，暈染著奪目的霞光。

阿山指著其中一朵云，興奮地說：“薔薇姐姐，快看，那塊云像不像魚尾。”

薔薇點點頭。

“像，像極了。”

“姐姐喜歡嗎？”

“嗯。”她當(dāng)然喜歡啊，要是，她的腿能變成魚尾就好了，她會跳進這碧綠的湖里，然后翻滾、跳躍……

薔薇望著碧綠的湖發(fā)起了呆。

阿山低頭看向薔薇，他知道，薔薇姐姐特別想有一個健全的身體。

他順著薔薇的目光，看到了湖的中央有一朵粉嫩的蓮花，就笑著對薔薇說：“姐姐，我去給你采一朵蓮花吧！”

“好啊。”

薔薇笑瞇瞇地說。

只見，撲通一聲，阿山就跳進了湖里，他游啊游，正好游到了湖中心，采到了綻放得最美麗的蓮花。他朝薔薇揮了揮手，薔薇也朝他揮了揮手。

就在阿山要往回游時，腳突然抽筯了。

他急得在水里掙扎著，湖面上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薔薇著急地大喊：“阿山，阿山……”

很快，水將阿山淹沒了，而他高舉的那一朵蓮花也在慢慢地往下沉。

“救命啊……救命啊……”薔薇大聲地喊著，她滑動著車輪子，用力地滑啊滑。可是，車輪子一點也不動使喚啊，車輪子突然卡住了石子，薔薇就從輪椅滾了下來。由于地勢是向下傾斜的，薔薇滾到了湖里，而她一沾上水，奇跡發(fā)生了。她的身上開始長滿鱗片，而那雙失去了知覺的雙腿，突然變得有力起來。她用力地往前蹬，那條腿慢慢地合二為一，變成了一條金色的魚尾，在陽光下顯得格外的波光粼粼。

薔薇游到了阿山的面前，將他托出水面，再奮力地游到了岸邊。

奄奄一息的阿山被薔薇按壓住胸口，吐出了一口水，然后他望著薔薇，驚訝地往后退了退：“你是……薔薇姐姐？”

薔薇點點頭，她望著皮膚上的鱗片，臉上露出了一抹燦爛的微笑。

“薔薇姐姐……”阿山慢慢靠近薔薇。

薔薇對他笑了笑說：“阿山，原來水才是我的家啊。”

“薔薇姐姐，你……”

“阿山，我已經(jīng)找到了我應(yīng)該待的地方，阿山，請你告訴我的爸爸媽媽，要他們不要掛念我了。阿山，謝謝你帶我看美麗的霞彩，也謝謝你為我采的蓮花。”

薔薇一邊說一邊往湖里游去，這是她渴望已久的自由啊。

3

等阿山晃過神來，屋子里早已圍滿了人。

阿山只覺得當(dāng)天，朝霞特別美，而他的瞳孔里倒映著一條頭頂著蓮花的美麗的大魚，她離他，越來越遠(yuǎn)，越來越遠(yuǎn)。

“阿山，你薔薇姐姐真的變成大魚游走了？”

阿山點點頭。

“阿山，你是在誆我們吧？好好的一個人怎么會變成魚呢？”

所有人都不相信阿山的話。

可是阿山又不知道要怎么跟大家解釋這回事。

大家見薔薇的媽媽默默地坐在一旁，就說：“薔薇她媽，你也說兩句啊。”

薔薇的媽媽站了起來，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那孩子終于還是回去了啊。”

大家都不理解薔薇媽媽的意思。

薔薇媽媽看向遠(yuǎn)處的大山，看向那一座早已不成形的廟，她的臉上露出了祥和的微笑。

4

很久以前，那座山是有一個廟的，廟里住著一個穿著破爛的老人，他每天都會拿著掃帚掃著廟里的葉子。有人經(jīng)過，都會笑著說：“老人家，這廟都破了，你還掃它干什么呢？”

老人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掃著。

年復(fù)一年，日復(fù)一日地掃著。

有一天，有一個婦人提了個籃子來到破廟里。

老人問她：“你這是來干什么的呢？”

“我是來許愿的。”

“哦，這個破廟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許愿了呢。”

是啊，好久沒有人許愿了呢，似乎大家都遺忘了這里的神靈呢。

老人笑瞇瞇地看著這個婦人，說：“你想許什么愿呢？”

“我想有個像薔薇花一樣的女兒。”

“求來的緣分，總有一天會失去的。”

“可是老人家，我真的想啊，你能幫幫我嗎？”

老人摸了摸他的胡須，嘆了一口氣：“你回去吧，很快你就會有一個像薔薇花一樣的女兒了。不過，如果有一天，她要離開你，你就成全她吧！”

后來，婦人早上起來，一打開門，就看到茅屋前的竹籃子里躺著個只笑不哭的女娃娃。

婦人摸著娃娃的小臉，笑嘻嘻地說：“我的小薔薇啊，真可愛啊！”

從婦人見到小薔薇的那天夜里，那座廟就被大水沖倒了。

沒有人知道那個老人去哪了，也沒有人知道，為什么大水會把大山上的廟給沖倒，總之，廟在一夜之間就沒了……

有人說啊，是因為老人觸犯到了神靈。

也有人說，老人偷了龍王的女兒，所以大水要把這座廟給沖掉。

最后，這些都變成了村里的一個神話傳說。

5

薔薇媽媽回過神來，突然臉色緊張地對村民吶喊：“大家快走吧，大水就快來了。”

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吭聲，沒有一個人相信薔薇媽的話。

阿山瞪著兩個大大的眼睛問：“嬸子，天兒這么好，怎么會有大水呢？”

薔薇媽說：“神靈出現(xiàn)的時候會引來大水，神靈離去之后，也會引來大水……”

村民們說：“那只是傳說，不能當(dāng)真，而且薔薇是人，怎么會是神靈呢？”

阿山堅定地說：“薔薇姐姐是好人，我不相信薔薇姐姐會害大家。”

“阿山，快跑吧！”

村民都當(dāng)薔薇媽和阿山在那里講神話故事呢。

他們議論紛紛的。

村民甲說：“我看那孩子估計被淹死了。”

村民乙說：“是啊，阿山看到的大山，八成是幻覺。”

村民丙說：“是啊，那孩子沒了，所以薔薇她媽瘋了。”

村民丁說：“瘋了，一個瘋子啊！”

沒人相信一個瘋子的話。

6

到了傍晚，大水果然來了。

洶涌澎湃啊。

就像十二年前那一場莫名其妙的大水。

大家一看到大水，急得一個個都往山上跑，可是水漲得太快了，太快了呀，眼看著村民就要被淹沒了。

突然大山指著大水里那一條金色的大魚，大聲喊著：“薔薇姐姐，薔薇姐姐……”

阿山媽抓著阿山就往山上跑：“喊什么，喊什么，她是壞人，都是她招來的水禍……”

水將一個小孩子淹沒了，村民眼睜睜地看著孩子被淹沒，卻無能為力。

“救命啊……誰來救救孩子啊……”

突然，水的中央形成了一個漩渦，那孩子竟然被卷到了漩渦上面。

“是薔薇姐姐，她在救我們，她在救我們啊……”

阿山大聲地喊著。

孩子被救上來了，而薔薇卻再也沒有露過面了。

慢慢的，水跟著薔薇一起退下了。

7

從此，大家都相信了阿山說的話。

而從那天起，薔薇的媽媽也消失了。

有人說，薔薇媽因為后悔當(dāng)年許下的一個愿望而給大家?guī)頌?zāi)禍，就離開村莊了。也有人說，她看到薔薇媽媽跟著薔薇走了。

大家議論紛紛的，但都沒有得到一個結(jié)果。

從此，薔薇的故事就變成了這個村里的另一個版本的神話故事。

傳說，那個破爛的廟是水神廟，由于沒人去參拜，那個廟就荒廢了。而住在水宮里的水神不舒服了，他的廟怎么能這么破舊并且無人問津呢？

于是，他化身成為老人，天天去自己的廟里打掃。

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不管老人怎么將廟里裝潢得漂漂亮亮、干干凈凈，都沒有人愿意進來參拜。老人相當(dāng)?shù)挠魫灒驮谒蚕敕艞夁@個廟的時候，突然進來了一個求女的婦人。

這婦人命里無兒無女的，如果硬給她一個女兒，那就觸犯了自然規(guī)則。但這是幾十年來，唯一一個進廟里許愿的婦人啊。

無奈之下，水神答應(yīng)了婦人。

但他要受到懲罰，于是大水將他的廟給沖沒了。

后來，薔薇成了婦人的女兒，但天生殘疾，因緣巧合為了救阿山，知道了自己是人魚的身份。

人魚的身份，是不能讓人類知道的。

神靈是不允許人類知道人魚的存在的，于是大水要毀滅村莊。

而薔薇媽用自己的生命來保護大家，只要她死去，那么這個愿望就不曾出現(xiàn)過，一切都將風(fēng)平浪靜。

她無懼地站在大水面前，笑著說：“女兒，媽媽來了，我們一起離開吧！”

大水把薔薇媽和薔薇一起卷起了。

從此，村子又開始恢復(fù)了生機……

這就是這個村子里最后的傳說了。

很久很久以后，你會看到一個叫阿山的老人對著一群孩子講這個故事，講得神乎其神，仿佛親眼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