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樹葉·鉤柴·煮飯

謝武能

01

父母的辛苦，是我們看得到的一個現象。能夠替父母做什么，以減輕父母的負擔，就是我們小孩子力所能及的事情和任務。不用父母吩咐，我們就會自覺去做，而得到父母的肯定和表揚，就是父母對我們最大的獎賞。畢竟，父母不辛苦勞動，我們很可能連飯都吃不上，搞不好，就得餓死。父親由于每天辛苦地忙于打鐵掙錢，而不能像其他人家的父親那樣去打柴，或者挖樹根，以備冬天烤火和做飯。母親也是每天給人家制衣服掙錢，同樣沒有時間找柴火。如果花錢買柴火，勢必增加開支，這就要壓縮飯菜的開支，從而使飯菜的質量大大降低。于是，放學回來找柴火，就成了我們，尤其是我的主要任務。

我們那里有公路，也有鐵路。在公路和鐵路的兩邊，都種有不少的大葉桉樹，桉樹葉易著耐燃，正好用來做柴火。父親給我們打了好多根鐵桿，很容易就能把樹葉串起來。每天上午和下午放學，我們的任務就是去公路和鐵路邊大葉桉樹下，串好幾串樹葉回家。雖然有些辛苦，也占用了小孩子玩耍的時間，但我們一點都不感到煩惱，反而因為能夠幫父母一點忙得到父母的肯定和表揚，而覺得心情愉快。每天只會因為串的樹葉少而覺得煩惱，如果哪天運氣好，串的樹葉比以往多，反而會更加愉快。如果家里的柴火不夠用，煮不了飯菜，那才是我們最煩惱，也是最可怕的事情。

02

光靠樹葉，那是遠遠不夠燒的。所以，必須找其他柴火，才可以應付柴火的供應。否則，柴火根本不夠用。于是，公路和鐵路兩邊的那些樹木，就成了我們天然的柴火“供應站”。當然，那些都是公家的樹木，不能，也不可能隨便砍伐。不過，總會有干枯的樹木。每天到公路和鐵路兩邊去尋找干枯的樹枝，也成了我的主要任務。父親也專門為我們打制了鉤柴的鐵鉤。

每天放學之后，我就抽空沿著公路和鐵路兩邊察看有沒有干枯的樹枝。等到掌握了大致的情況，再回家拿來鐵鉤等工具，爬到樹上去，或折斷，或鉤斷，當我把那一片樹木的枯枝或折斷，或鉤斷，地上布滿了一大片枯枝，我才滑溜地從樹上滑下，把那些枯枝撿拾到一起捆好。等了沒有多久，大姐和二姐就拿著扁擔和繩子來，把枯枝挑回家。她們挑不完的，我也扛一部分回家。實在扛不動的，我就用繩子捆好，我在前面拉著繩子，一路煙塵地把那捆柴拉回家，這倒也非常有趣。

那時，我的年紀并不是很大，只有八九歲的樣子。我能夠把樹爬得非常滑溜，就是從那時練就的。若說鉤柴不辛苦，那是假的。在爬樹的過程中，肚皮很容易被硬銳的樹皮或尖利的樹殘枝鉤刺和劃破，這是常有的事情。當時，并不覺得那些傷口有什么影響，但過后發炎了，像被辣椒水泡了一樣辣痛和難受，一連折騰好幾天，也是夠受的。再說，在連續忙活幾個小時之后，又如何能說不累呢？

這都是表面的。事實上，我為家里打柴火，能夠幫家里一點忙，心里很高興。最重要的，還是我在一邊找柴的過程中，有意無意地，也在找鳥巢。等有時間了，再來把柴鉤掉，出門的時候，都會跟大姐和二姐說一個大概的時間，讓她們來把柴火挑回家。所以，在鉤柴的時候，總忘不了，去看一下之前看好的鳥巢。有時，鳥還沒有下蛋，多少有些遺憾。有時，看到鳥下了蛋，摸一摸鳥蛋，是一種很好的享受。偶爾也會把鳥蛋拿回家煮了吃，解一下饞。只是，這樣的時候并不多，我不是不想吃鳥蛋，而是不忍心傷害那些鳥蛋。因為，那些鳥蛋被母鳥孵出小鳥之后，非常漂亮，可供我欣賞很久，我覺得那樣更加劃算。有時，小鳥孵出來了，我會停下來，把那些小鳥捧在手里，輕輕地撫摸著那些毛茸茸的小鳥，喜愛得不得了。小鳥太漂亮了，總讓我久久都舍不得放下。有時，母鳥不在家;有時，母鳥被我驚飛了，就飛到附近的樹上，驚慌地啼叫不已，憂心它們的小孩被我傷害了。我只是把小鳥拿來玩了一會兒，又放回了鳥巢。

故而，打柴很多時候是一種勞動，更多時候，我把那當作一個充滿樂趣的事情來做，這樣反而不會覺得累和委屈了。

03

父親從早忙到晚，早上很早就出去打鐵了，天黑才回家，吃了飯沒有多久，晚上又出去釣魚、裝魚，到半夜甚至天亮才回來。每天他都只睡幾個小時，工作又那么辛苦。父親的辛苦，我看得到，也體會得到。而父親的辛苦，也換來了我們無憂而幸福的生活。每個圩天（方言：集市開市的日子），父親拿菜刀、鐮刀等鐵器到黎塘鎮上去賣，就會買烤鴨、燒雞和豬肉等好吃的菜回來豐富我們的生活。除此，平日里我們的魚從來沒有斷過，算起來，我們家是村里生活水平最好的。沒有父親的辛苦，就沒有這一切。

而母親每天幫父老鄉親制衣服，或者縫補衣服，也是從早忙到晚，基本上沒有空閑的時候。大姐和二姐的年紀并沒有比我大多少，大姐大我四歲，二姐大我兩歲。但是，她們早早就用稚嫩的肩膀扛起了農活的重擔。大姐和二姐當時仍在讀書，無論父親和母親，還是大姐和二姐都每天忙得不得了，再做飯，就來不及了。

從一年級下半學期開始，我就接過大姐和二姐手中的任務—煮飯。煮飯，是一門技術活。水多了，飯會稀爛，粥不成粥，飯不成飯，不好吃;水少了，會生硬，甚至夾生，很容易燒煳。經過多次失敗和實驗，我終于學會了用手指量水，耐心地掌握火候，把飯做得恰到好處，家人都夸我煮的飯好吃，使我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小小的得意。

每天，不用任何人吩咐，我便主動攬起煮飯的任務。我沒有覺得累，反而覺得我能為家里做點小事情，心里很愉快。生活，本來就要靠大家一起努力，才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