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的影子

李軍君

太陽睜著惺忪的睡眼，打著有氣無力的哈欠，慵懶地照射著大地，汽車耐著蠻橫的性子，閃著虎視眈眈的目光，迅疾地奔赴遠方。一切都籠罩在漫無邊際的寂靜中，一切都潛藏著不可捉摸的躁動……

一個黑色的影子像一張單薄的紙片，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颶風吹落在道路的旁邊。影子頭暈目眩，無可奈何地站起身，茫然四顧，不知道自己來自何方，不知道自己去往何處。太陽是那么無精打采，汽車是那么肆無忌憚，影子是那么失魂落魄。經受著生活日復一日的磨煉，影子的內心漸漸變得郁郁寡歡。影子一直在擺脫著什么，但是始終什么也無法擺脫。影子畢竟是影子。

哪里才是方向？影子彷徨。長期以來的追逐，換來的卻是源源不斷的憂傷以及無窮無盡的孤獨。哪里才是盡頭？影子落寞。深入骨髓的思念，剩下的卻是天涯海角的別離以及變幻莫測的岔路。

走吧，路只能在腳下。影子緩緩地飄移，只是漫無目的地前行。哦，那是什么？一座人行天橋猶如一道彩虹綻放在天空的中央，舞動著絢麗多彩的姿容。它含情脈脈地凝視著影子，似乎等待著影子的到來。仿佛一束強烈的光芒刺穿濃厚的烏云，影子的一顆沉郁的心頓時明朗起來。影子情不自禁地飄向天橋，飄向彩虹，飄向絢麗……

一個個臺階拾級而上，一個個臺階隨著影子的腳步而延伸到遠方。遠方到底是什么地方？遠方到底有什么風景？影子來不及思索什么，不由自主地迷失在遠方。一片廣闊的天地忽然打開，釋放著勾魂攝魄的魅力。曲徑通幽，綠意盎然。綠色，深不可測的綠色啊，一大片一大片，裝扮著這里的一切。哦，難道這是世外桃源？難道這是夢寐以求的仙境？影子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沖向綠色的懷抱。一棵棵綠樹昂首挺胸堅定地站立著，像一位位戰士恭迎影子的蒞臨。影子肅然起敬，向這些戰士投去贊賞的眼神。它們在這里站立了多久呢？誰又會在意這些默默無聞者呢？影子禁不住走到一棵孤獨的綠樹身邊，伸出一只手，輕輕地放在它的身軀上，柔柔地撫摸著那裂痕斑斑的樹皮，就像在撫摸自己血跡斑斑的傷口。影子靜靜地守在它的身邊，默默地陪伴著它。抬頭仰望，影子驚喜地發現這個孤獨者早已經枝繁葉茂、拔地參天。哦，一大片的綠樹啊，你們忍耐住了歲月的磨礪，你們終于沐浴到了屬于自己的光輝！影子略感安慰，情緒高亢，繼續前行。

“親愛的綠色啊，你是那么慷慨大方！你是那么溫柔賢淑！你是那么活潑可愛！你就在我的眼前恣意跳舞！”影子一邊行走，一邊吟哦，一片綠色的草坪正在前面呼喚著影子。影子滿懷欣喜地奔赴草坪的邀約。小草，一棵，一棵，小巧玲瓏、亭亭玉立。影子怎么忍心踩踏這些可愛的小草呢？沿著草坪的邊緣，影子在盡情地飄飛。影子的眼睛里流露著柔情蜜意，影子的內心里洋溢著憐惜疼愛。這是大自然的鐘愛啊！這里的一草一木好像都是為了影子而存在。影子欣喜若狂：“這是完全屬于我的世界！”

迷失在美景里，不知走了多久，正沉醉不知歸路，影子的眼睛里閃現出異樣的神色。瞧！草坪那突出的地方：一襲白色的連衣裙，一條白色的修長腿，兩個年輕的情人。這里怎么還有人？影子一時難以置信，自己的世界怎么頃刻間成為他們的天地？他們靜靜地躺在草坪上，享受著大自然給予的寂靜與清冷。影子忽然覺得自己誤闖了別人的禁地，從一開始就誤入了歧路。影子呆呆地凝視著他們，內心隱隱作痛。那條白色的修長腿出其不意地站了起來，一頭烏黑飄逸的長發隨風起舞，一抹嫵媚清爽的笑容悄然怒放。啊！她！怎么是她呢？那就是朝思暮想的她啊！影子一下子感到天旋地轉，影子一下子感到撕心裂肺，影子一下子感到傷心欲絕……

逃離吧！逃離吧！既然這里已經被別人占有，那就離開這里，遺忘舊的記憶;既然這里已經不屬于自己，那就離開這里，尋找新的世界！逃離吧！往哪里走呢？影子不知所措。岔路縱橫交錯，每一條岔路都充滿著誘惑。哪條才是出路？當影子猶豫不決、難以取舍時，一個身穿警服的男人走了過來。影子驚訝，繼而高興，連忙上前詢問：“請問這是什么地方？哪條路通往出口？”男人目不轉睛地盯著影子，仿佛在看一個怪物，緊接著露出了憨厚的微笑：“你有沒有帶筆？”“帶筆干什么？”影子感到詫異，但更詫異的是這個男人似曾相識。“我寫給你啊。”“什么字呢？怎么還要寫？你告訴我就好—我出來沒有帶筆。”男人搖了搖頭，神秘地說：“必須要寫！筆沒有了，自己走吧。”男人的一只手指向一條岔路。影子趕緊道謝，順著這條路飛奔而去。

群山環繞，綠樹蔥蘢，小鳥啼叫，清泉叮咚，羊腸小道，絕壁高聳。影子不停地走，然而越走，越不能走。走，還是不走？一陣對話聲隱隱約約地傳來—孩子：“爸爸，前面的路很危險，我們不走了吧。”爸爸：“你看，前面有人。有人在走，就不危險。”孩子：“好，我們一起走。”是的，有人在走，就不危險;有人在走，就有出路。影子急忙循著對話聲的方向往前疾走。走！走！走！影子的心中只吹響著“走”的號角。

影子走得飛快，一棵棵綠樹列隊挽留著影子。影子根本沒有心思在意綠樹的盛情。還有什么能夠挽留影子呢？忽然，兩個女人迎面向影子走來。哦，多么婀娜多姿的女人啊！影子的目光一瞬間掠過兩個女人的身段，又毫不留戀地徑直向前走去。影子只想逃離這里！走！走！走！影子的心中只吹響著“走”的號角。不知怎么回事，那兩個女人再一次迎面向影子走來。還是剛才相遇的地方，還是剛才相遇的情形。影子頓時覺得不寒而栗。影子似乎走進了一個怪圈，無論怎么疾走，都無法走出去，無論怎么疾走，都只能重復著走過的路……

山，還是山;樹，還是樹;路，還是路……天空已經漆黑，烏云已經密布……影子迷失在一個始終走不出去的太虛幻境里，黑暗和絕望在一點一點吞噬著影子的內心。影子只是一如既往地疾走，只是更加瘋狂地疾走！走！走！走！影子的心中只吹響著“走”的號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