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的故事

桂長紅

爺爺大名桂卜占，小名占譜，金溪縣琉璃鄉人。據說，在一個雷電交加的漆黑的夜，曾祖母的房子里傳出了嬰兒的啼哭聲……第二天，穩婆跟村里人說，“四支婆”生了個男孩，從此有后了。但村里人都很懷疑，此話還得從曾祖母說起。

曾祖母外號“四支婆”，年輕、漂亮，嫁給曾祖父三年未有身孕。時年，曾祖父身患重癥，曾祖母害怕年輕守寡會被村里人欺負，更怕斷了曾祖父家的香火，便假裝懷孕，一邊用破舊衣服綁在肚子上按月增加腰圍，一邊在周邊鄰村找尋孕婦家里孩子多又養不起的人家。那個年代，人們沒有避孕和節育的觀念。“十月懷胎”，曾祖母坐立難安，冥思苦想。不僅要在家伺候病重的丈夫，還要裝大肚子不敢出門，更要托付可靠的守口如瓶的親人，去尋訪合適的孩子領養。可以想象當時那個柔弱的女子是何等機智堅強。身患重病的曾祖父沒能等到孩子出生，便撒手人寰。于是，就有了后來的故事。爺爺的身世一直是村里輿論的焦點，有傳說爺爺姓王，是彭坊王家人。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我記事開始，確實有那么幾個王姓本家來認親。年幼的爺爺跟著曾祖母沒少吃苦受累，最要命的是村里人一直不讓曾祖母給爺爺上家譜。據奶奶說，爺爺滿月那年正月，村里上家譜，奶奶霸氣地大鬧桂家祠堂，說，如果不把爺爺名字寫上去，曾祖母就把爺爺的名字取為卜占，意思就是一定要占家里的家譜。村長說，曾祖母買通穩婆在鄰村抱養孩子不能姓桂，要驅逐出桂家。于是，曾祖母讓村長拿出證據，否則就血濺祠堂，但村長和村民都拿不出證據，又怕大喜的日子鬧出人命，也就無奈地讓爺爺的名字登記在家譜上了。但此后的幾十年，每逢生產隊分東西，爺爺都被村子里的一些不懷好意的人驅趕，似乎是說爺爺一家是外姓人，不該和他們分田地和物產。

勤勞的曾祖母除了送爺爺到私塾讀書外，還教會了爺爺篾匠活，教會爺爺做紙扎，算是祖傳手藝吧。母子倆一直相依為命，度過了一段艱辛的日子。曾祖母去世前，托媒人給爺爺在附近尋了一戶大戶人家的女兒，也就是我的大奶奶。所以，爺爺弱冠之年就和奶奶成親了。奶奶也上過幾年私塾，身材高挑，長相甜美大氣。成親后的爺爺在曾祖母過世后，為了能生活得更好些，便在琉璃老街上開了家小店，做靈屋花圈等紙扎生意，一直由奶奶打理，他們就這樣幸福地生活了五年左右。這期間，奶奶居然也未能有身孕，去醫院檢查也查不出問題。于是，奶奶心理壓力越來越大，無后為大的“緊箍咒”讓奶奶一度很悲傷，尤其是爺爺的身世，越發增添了她內心的不安和愧疚。最后，奶奶勸爺爺休妻另娶。但爺爺心疼奶奶，舍不得夫妻分離，始終沒有休妻之念。

某天，善良大度的奶奶又勸爺爺娶小奶奶進門，一來可以讓其免受苦難，二來可以為爺爺延綿子嗣。爺爺聽從了大奶奶的建議，把小奶奶娶進了家門，二人在琉璃鄉桂家村居住。小奶奶為爺爺生了三男兩女，而大奶奶則自告奮勇地擔任起撫養孩子的責任。自此，兩個奶奶一個負責生，一個負責養，爺爺也過了幾年逍遙快活令人羨慕的日子。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一晃，日子就到了二十世紀四五十年代。爸爸的兄弟姐妹多，家庭貧困，訂好的娃娃親被悔親了。同村的外公也同樣子女多，到了婚育年齡，男的娶親成了最大的困難。最后，爺爺和外公達成共識—雙方把女兒嫁給對方的兒子，這樣就解決了娶不上媳婦的問題。據說，因為外公家的孩子也就是我大舅舅長得帥、脾氣好、教養好，我大姑媽很開心地嫁了過去。而輪到媽媽嫁給爸爸的那年，媽媽嫌棄爸爸長得差強人意，差點逃婚，這故事成了當年村里的佳話。

奶奶說，爺爺最終因為肝臟積水，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末病逝。自此，家里的擔子便落在了兩個奶奶和爸爸的身上。

解放和發展生產力，讓中國人民富裕起來，讓中華民族實現偉大的復興，讓我們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大奶奶那獨特的智慧終于派上用場，她讓爸爸開早餐店，遷居新街，同時還繼續做祖傳紙扎生意。除了種了幾畝地，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還辦了村里唯一的磚窯廠，日子雖然辛苦，但一直走在致富的道路上。

也許是上天的好生之德，也許是爺爺的在天之靈，兩個奶奶把一家人照顧得兒孫滿堂，人才輩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