銘文所見王后以服冊命命婦的禮典

賈海生

(浙江大學 古籍研究所，浙江 杭州 310058)

丁卯，退事于內宮，

“唯女(汝)聿丼司宗

臣妾。”用乍(作)寶鼎，

其萬年用事宗。

依周禮的規定，男子稱氏，以別宗族之所出；女子稱姓，以明同姓之不婚。綜合《左傳》襄公二十五年、昭公八年的記載，周武王以其元女大姬配胡公而封之于陳，以備三恪而賜姓曰媯。因此，銘中之媯當是出自陳國的女性人物，其他銅器銘文本有可以取證的記載：

陳侯作王媯媵簋。(《殷周金文集成》3815/陳侯簋/西周晚期)

陳侯作鑄媯冏母塍(媵)鼎。(《集成》2650/陳侯鼎/春秋早期)

陳侯作畢季媯媵鬲。(《集成》705/陳侯鬲/春秋早期)

陳伯鷐之子伯元，作西孟媯婤母塍(媵)匜。(《集成》10267/陳伯元匜/春秋)

虢公、晉侯、鄭伯使原莊公逆王后于陳，陳媯歸于京師，實惠后。(莊公十八年)

衛莊公娶于齊東宮得臣之妹，曰莊姜。……又娶于陳，曰厲媯，生孝伯，早死。其娣戴媯，生桓公，莊姜以為己子。(隱公三年)

四月甲辰，鄭公子忽如陳逆婦媯。辛亥，以媯氏歸。(隱公八年)

蔡哀侯娶于陳，息侯亦娶焉。息媯將歸，過蔡。(莊公十年)

初，鄭文公有賤妾曰燕姞，……文公報鄭子之妃，曰陳媯，生子華、子臧。(宣公三年)

王后冊命諸侯之夫人為命婦時所賜之命服，傳世文獻中本有明確的記載。《禮記·玉藻》云：“君命屈狄，再命袆衣，一命襢衣，士褖衣。”就文中所言衣之名稱而言，與禮書中男子所服之各種冕服、弁服的名稱截然不同，無疑屬于冊命女子所賜之服。因此，鄭玄據《周禮》的《內司服》《典命》注釋此文云：

君，女君也。屈，《周禮》作闕，謂刻繒為翟，不畫也。此子男之夫人及其卿大夫士之妻命服也。袆，當為鞠，字之誤也。禮，天子、諸侯命其臣，后、夫人亦命其妻以衣服，所謂夫尊于朝，妻榮于室也。子男之卿再命而妻鞠衣，則鞠衣、襢衣、褖衣者，諸侯之臣皆分為三等，其妻以次受此服也。

鄭玄破讀《玉藻》之屈狄、袆衣、襢衣為闕狄、鞠衣、展衣，以就《內司服》所列王后六服之一的闕狄及外內命婦的鞠衣、展衣，又因《典命》所言“子男之卿再命，其大夫壹命，其士不命”與《玉藻》之再命、一命、不命相當而又承闕狄之下，遂斷屈狄、袆衣、襢衣為子男之夫人及其卿大夫士之妻命服。其說雖然得到了歷代學者的認可，卻并非沒有值得重視的異見。陸佃云：

屈狄，其夫五命之服也。蒙上又兩加命，是為九命。所謂再命袆衣者，此歟？不言五命屈狄而言君命，著君命以奇，自五而加焉。一加為七命，又一加為九命矣。士一命，其妻褖衣，若加一命，是為大夫，則其妻服襢衣。所謂一命襢衣者，此歟？據侯伯之卿三命，其大夫再命，其士一命，不言“士褖衣，一命襢衣”，而言“一命襢衣，士褖衣”，使士在下也。(14)衛湜：《禮記集說》卷七十六，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陸佃讀《玉藻》中的袆衣如字而謂文中一命、再命為加命，則其意以為袆衣是與其夫九命相值的命服。就《玉藻》文本而言，屈與闕，古音聲同韻異，若屈字因聲而誤為闕，尚有蹤跡可尋。袆與鞠，字形不類，聲韻遠隔，袆字無從誤為鞠。陸氏恪守文本面貌，不從鄭玄聲之誤、字之誤為說，似為更加客觀的論斷。因此，以《玉藻》為說，可知外內命婦之命服有屈狄、袆衣、襢衣，隨夫之命數的多寡賜予其夫人。其夫五命，則以屈狄為其夫人之命服；以五命為質，兩加命為九命之上公或侯伯，則以袆衣為其夫人之命服，一加命為七命之卿大夫或子男則以襢衣為其夫人之命服。

王在周成大室，旦，王各廟，宰朏佑作冊吳，入門，立中廷，北鄉，王乎史戊冊命吳司眔叔金，賜秬鬯一卣、玄袞衣、赤舄。(《集成》9898/吳方彝蓋/西周中期)

王在師司馬宮大室，即位，井伯入佑救，立中廷，北鄉，內史尹冊賜救玄衣黹屯、旂四日，用大備于五邑守堰，拜稽首。(《集成》4243/救簋/西周中期)

王在康宮，各大室，定伯入佑即，王乎命汝赤芾朱黃、玄衣黹屯、鑾旂，曰：“司琱宮人翰翿，用事。”(《集成》4250/即簋/西周中期)

即簋銘文中的“翰翿”二字，從于豪亮釋讀。(15)詳于豪亮《陜西省扶風縣強家村出土虢季家族銅器銘文考釋》，《古文字研究》第九輯。上述銘文記載了天子在廟中冊命臣屬而賜予命服的禮儀，主要的儀節是右者佐助受命者入門而北向立于中庭，天子命史官冊命其臣屬所職之事，同時還賜予副命的命服等。傳世禮書亦記載了天子冊命諸侯而以服為賜的儀節，如《儀禮·覲禮》云：

諸公奉篋服，加命書于其上，升自西階，東面，大史是右。侯氏升，西面立，大史述命。侯氏降，兩階之間，北面再拜稽首，升成拜。大史加書于服上，侯氏受。使者出，侯氏送，再拜。

鼎及銘文照片(采自吳鎮烽《銘圖續編》第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