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衛東：樸素教育，大道至簡

陳大慶 唐雙

“在我的教育生涯中，一直在思考幾個問題——何為優質教育？如何辦好優質教育？怎樣在縣中辦好優質教育？”在石門中學校長李衛東心里，教育是非常樸素的。正如錢鐘書先生所說，“大抵學問是荒江野老屋中，二三素心人商量培養之事”，教育是一群志趣相投的素心人做的大學問、大事業。

在李衛東看來，正是樸素的教育才需要反復實踐、探索、總結、提煉，學生遠走高飛，老師原路返回。一群人在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耕耘中，才能真正領悟其中的規律——樸素的教育才能恒久。很多人對樸素的理解停留在勤儉節約，但石門中學所追求的樸素是一種永不過時的艱苦奮斗精神和堅韌不拔的意志。

今天的學生生活在物質富足的年代，正因如此，樸素、堅韌的精神品質才顯得愈發難能可貴。在石門中學，無論是課堂還是課外活動，都向學生貫穿著一種樸素的思想——習慣接受成功，也接受失敗。

不一樣的縣級高中

根據《中國人口和就業統計年鑒》（2019）的數據顯示，我國共有1440個縣（包括自治縣），縣級市387個。縣級及以下人口占全國人口總數的將近一半，縣里大部分農村孩子通過縣級高中接受高中教育。縣中模式普遍存在于縣域內的高中，尤其是農村高中，是我國高中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近年來，隨著新課改、高考招生改革以及城鎮化的推進，全國很多高考成績很不錯的“縣中”卻紛紛衰落了。

新時代下，縣域高中的發展究竟走向何方？是否有樣本經驗可循。李衛東在全國優秀中學校長教育思想研討會上，結合石門中學的發展給出了一個參考答案。

“我是20世紀80年代中期從縣中畢業的，師范大學畢業后又回到縣中教書，迄今曾在五所高中工作過，其中就有四所是縣中。可以說，縣中的教育教學貫穿了我的人生。”李衛東所在的石門中學不僅是縣域中學，而且是全國五四紅旗團委、首批廣東省國家級示范性普通高中、第一所廣東省一級學校、廣東省先進集體、廣東省先進基層黨組織、清華大學生源中學、北京大學博雅人才共育基地、首批佛山市卓越高中創建學校，學校教學質量長盛不衰，素質教育成果迭出。

在高考方面，石門中學近十年高考重點本科率逐年遞增，2021年共1174人參加高考，特控線（重點線）人數達1148人，上線率達97.8%。在素質教育方面，石門中學游泳隊、定向隊、街舞隊屢獲廣東省第一，多人成績達國家一級運動員標準;石門中學辯論隊進入2021國際中學生華語辯論排行榜前三強;石門中學合唱團受教育部、文化部邀請，兩次在維也納金色大廳進行合唱演出;石門中學舞蹈隊兩度參加中央電視臺校園春晚。在對外交流方面，石門中學被評為“AFS國際文化交流項目全國金牌學校”……

作為一所“縣級中學”，石門中學的辦學業績，靠的是什么？歷史專業出身的李衛東解讀，學校的歷史積淀是重要的內在因素：“任重道遠，毋忘奮斗”的校訓;“科學、協作、拼搏”的石中人精神;“尊師、愛校、勤學、儉樸”的優良傳統等。這些厚重、樸素的學校文化傳統，激勵著一代代石中人奮勇前進。

樸素教育的實踐

“‘縣中模式之所以衰落，原因很多，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社會轉型期，縣中學生學習基礎狀況和心理品質發生較大的改變，而我們的‘縣中模式沒有及時地應對這種變化。”在李衛東看來，“縣中模式”的問題是天然存在的，如果縣域中學能夠揚其“勤勞”“務實”的優勢，抑制其“機械”“封閉”的劣勢，就可以在原有的基礎上實現新的突破。

“樸素的教育才能恒久”，在石門中學校園的一座巨石上，鐫刻著該校自身教育實踐經驗的總結，這也是學校在新時期實現跨越式發展的“教育密碼”。

首先，“樸素教育”以系統、有邏輯的“立人課程”提升學校品位。“立人課程”從立德、立言、立身、立業、立品五個方面全方位育人，其中的“立”，指向系統的、有針對性的“培養”或“涵育”或“樹立”。立德，重在培養學生“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落實立德樹人根本任務;立言，是溝通與表達能力，重在引導學生積極融入集體，善于表達自己的觀點并能與他人進行良好的協調溝通，做新時代的“發聲者”;立身，重在教育學生不但要加強身體鍛煉，更要不斷提高健康素養;立業，是引導學生形成科學（社會）探索與勞動實踐的“認知、情感與能力”，重在培養學生的核心素養與關鍵能力，尤其是創新精神和實踐能力;立品，是培養學生的人文修養與藝術審美，重在引導學生不斷提高自己的個人修養，提高自己的格調與品味。

其次，“樸素教育”以踏實、扎實的課堂教學提升學生的學習效能。一所學校發展的關鍵在于教育教學各項工作的落實。辦簡單樸素的教育，要回歸教育的常識。今天的石門中學，各項教育教學工作系統化、常態化，形成了一系列實實在在、富有成效的教學舉措。比如集體備課、“三主”課堂（以老師為主導、以學生為主體、以問題為主線）、分層教學、同課異構、智慧課堂以及各種示范課、匯報課、教學評價等等。

最后，“樸素教育”以赤誠、務實的教師隊伍促成學生的自主成長。作為一所區縣級中學，石門中學的師資力量難與大城市的名高中相提并論，因此學校在教育改革與創新過程中，積極引導全校老師成為“人師”，并探索了一套具有石門中學特色的育人機制——導師制。這個導師制不同于某些學校的“精英班”“提高班”，而是面向全體學生，關注每一個個體。不僅關注學生的全面發展，更關心學生的可持續發展。學生在高中三年都有專門導師對其進行全方位指導，導師會建立受指導學生的成長檔案，針對個性化的問題進行專門研究，并制定出一套量身定做的發展指導表。學校開設了特色課程“生涯發展指導課”，在佛山市成立了第一家學生發展指導中心，指導學生科學地規劃人生道路，受到學生的熱烈歡迎。

“樸素教育必須要培養具有真才實學的人。我們根據學生的特點，為每位學生提供最適合的教育。”李衛東介紹，針對部分有學科特長的學生，學校在其常規學習的基礎上，為他們配備了學科專職教練，實行總教練負責制。比如信息學特長生培養小組，以特級教師江濤老師為總教練，以梁冠健老師為助理教練，在南海區教育局的支持下，建立了“小學→初中→高中→集訓隊”這一“金字塔”式的培養模式，打通學段之間的壁壘，使得有天分的學生可持續發展，并最終通過集訓隊的培養達到較高水平，已經取得了明顯的效果。近五年，石門中學共有121人獲五大學科競賽省一等獎，1人獲全國決賽金牌，10人獲銀牌，4人獲銅牌。

大道至簡的教育生態

佛山是國家歷史文化名城，是嶺南文化的發源地之一，南海是其一個縣區，近現代曾涌現出康有為、黃飛鴻、詹天佑、何香凝等一大批杰出人物。石門中學地處廣東省佛山市南海區大瀝鎮黃岐，1932年，學校在黃詠雩先生等人的積極倡議和籌備下，靠著善長仁翁、社會賢達的捐贈艱難開辦，免費招收碼頭工人子弟。留存至今的“四友圖書館”就是石門中學滄桑歷史的見證。

歷代石中人傳承艱苦奮斗的精神，讓石門中學在新時期保持高位發展，邁向卓越。2016年，李衛東到任校長之后，常與教師、學生、家長、校友探討學校的發展方向，他提了三句話：文化治校是靈魂，學術治校是關鍵，制度治校是保障。

文化是學校的靈魂。純樸的教育思想是石門中學的教育初心，首任校長李景宗先生在學校創辦之初就要求全體教職員工：要像關心自己的小孩一樣關心學生，要像教育自己的小孩一樣教育學生。學校歷經多個艱苦發展的時期，20世紀50年代，學生自發組成“白飯團”，自己開荒種菜養活自己。學校復辦高中時教室不夠用，有兩個班甚至沒有自己的教室，只有在其他班上體育課時借教室上課……石中人堅信，沒有太多錢也能辦好教育，始終保持艱苦奮斗，這也是石門中學刻在骨子里的樸素精神。

學術是治校的關鍵。“做石門中學的校長，我覺得是個人能夠在廣佛地區中學基礎教育領域實現的最高人生價值。”李衛東說，在這里無論是做校長還是老師，都一定要有文化底蘊，并且要在自己的學術領域里，做出一些成績。為了增強教師隊伍的建設，學校通過為教師搭建平臺、倡導教師自我學習、組織相關培訓，不斷鞏固和加強教師教書育人、高考備考、學科科研的能力。

目前，石門中學共有教師256人，其中高級教師100人，有賈永山、洪躍明、雷勇、梁冠健四名金牌教練。在佛山市“三名人才”評選中，學校有7人入選;在佛山市第二屆學科優秀青年教師評選中，學校有11名老師入選;在第五屆南海區名師評比中，李衛東獲評首席校長……畢業牛津大學的外籍教師Neil，在石門中學任教長達19年，作為學校英語學科教研組的負責人，他帶領英語組教師創造了近五年來全校英語高考平均分超過130分的傲人成績。

制度是治校的保障。一所學校要有規矩，對師生進行合理的約束，石門中學設置了一整套的規章制度，對老師相對寬松，對學生相對嚴格。學校希望充分發揮老師的主觀能動性教書育人，而學生處于成長階段，自制能力有限，需要制度規范，從嚴管理。

老牌學校歷史積淀深厚，同時也容易成為陳舊制度的溫床。石門中學每隔五年會對所有的規章制度進行討論修改，學生會設有維護學生權力和利益的“權益部”，在學校的制度建設中收集學生的建議。2017年，李衛東通過學校教師代表大會、學科組會議等不同形式的“組合拳”，主持匯編了新時期的《石門中學規章制度》，一些不合時宜的舊制度便被否定革新。比如，以前早戀的學生會被勒令轉學，如今導師會展開柔性勸導，疏解學生“成長的煩惱”。

“學校的發展需要給師生營造一種簡單純粹的環境，降低各方因素對教育的干擾，從而把學校教育的焦點放在最核心的工作——教育教學上。”李衛東信奉大道至簡的道理，尤其是簡單的人際關系，好的關系勝過許多教育。在石門中學，教師之間關系簡單，學生之間關系簡潔，師生之間關系簡明，學校的行政設置精簡，輕裝簡行，讓石門人擺脫一切與教育教學無關的包袱。

一直以來，石門中學輝煌的辦學業績得到了佛山市人民群眾的高度認可與支持，“石門”成了當地最閃亮的教育品牌。為了讓更多人能享受石門中學的優質資源，近年來，石門教育集團以石門中學為龍頭，打造以“名校+新校”“名校帶薄弱學校”的新格局，逐漸形成一個基本覆蓋小學、初中、高中各學段的成熟教育集團，找到了縣域中學發展的新模式。

“石門中學教育集團化辦學對提高南海區的教育質量，滿足人民對優質教育的需求，發揮了良好的作用。” 李衛東直言，集團化辦學將打破各學段銜接之間的壁壘，有利于石門中學探索從小學到高中拔尖創新人才一體化培養模式。不僅如此，集團化辦學將通過老師跟崗學習、師資交流培訓、教育資源共享等方式，提高集團成員校師資隊伍的整體水平，攜手走上優質教育均衡之路。

2022年1月1日，石門教育集團獲評廣東省首批優質基礎教育集團培育對象。實踐證明，石門中學教育集團這種“各美其美，美美與共”的辦學生態讓各所成員學校既保持統一，又在統一的框架下有各自發揮的機會，百花齊放。

人物專訪

本刊記者：作為一所老牌名校的校長，您對今天從石門中學走出去的學生有什么樣的期待？

李衛東：石門中學的學風非常嚴謹，代代相傳。科學、協作、拼搏就是石門中學的傳統精神。我希望今天的石門學子在傳承石門精神的基礎上，首先要有強烈的社會責任感。作為一所以培養未來社會的建設者與引領者為目標的名校，石門中學一直堅持將愛國主義和集體主義深植人才培養體系中。2020年2月，在第二批廣東馳援武漢抗疫的醫療隊中，便有四名石門中學的校友隨隊出征，其中1990屆校友、現任中山大學附屬第一醫院副院長的朱慶棠擔任援鄂國家醫療隊隊長。石門中學培養的學生就是要在祖國最需要的時候站出來，祖國的利益高于一切。

第二，要具備良好的溝通合作能力。今天有很多孩子屬于內秀的性格，他們需要將自己更多地表達出來，在團隊中增強合作能力。石門中學的辯論文化十分濃厚，在各級別比賽中成績突出。在2021國際中學生華語辯論排行榜上，石門中學辯論隊排名全球第3。為什么我們一定要打造辯論隊，就是要讓學生在活動中去鍛煉和提升表達能力、協調能力，形成團隊精神。

第三，要具備實踐創新能力。“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石門中學的實踐活動特別豐富，比如深入企業的調研活動，研究性學習。對于學生來說，通過對一家企業奮斗史的了解、與一線科研人員的深入接觸，能進一步體會如何將知識通過實踐轉化為生產力，還有助于培養他們的行動力。

本刊記者：您在接受媒體采訪時多次提到，要將石門中學辦成一所具有中國品格、世界品質的一流品牌高中。您如何來詮釋“中國品格”和“世界品質”？

李衛東：我本身就是一名歷史老師，我認為辦學首先要扎根中國的大地，從中華傳統文化里面去找尋根基，汲取精華。而且要與時俱進，要符合新時代的要求，又始終不能丟掉了我們的中國魂。比如，石門中學的立人課程體系首要就是“立德”，其中的“德”就是“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愛國、敬業、誠信、友善”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世界品質是我們新時期的努力目標。中華民族要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今天的粵港澳大灣區要打造成世界頂尖的灣區，這就需要全方位地朝著世界品質前進。其中，基礎教育就要做好不同區域的融合，石門中學作為大灣區基礎教育的標桿學校之一，有責任將世界品質的辦學作為我們的目標。新時期，我們將繼續傳承樸素教育思想，不斷探索樸素教育新路徑，建設新時代高品質學校。

李衛東

廣東省佛山市南海區石門中學黨委書記、校長，正高級教師。教育部中學校長培訓中心第十期全國優秀中學校長高級研究班學員，廣東省政協委員，廣東省督學，廣東省名校長工作室主持人，佛山市名校長，佛山市先進勞動者，南海區首席校長，華東師范大學、華南師范大學、廣東第二師范學院、廣東技術師范大學、佛山科學技術學院等高校兼職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