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走在地上的鯽魚

盧偉光

午飯后，天空一時間變得烏天暗地，雷電揮舞著閃閃發光的利劍，一次次劃破長空，直劈到面前的街道上，伴隨著一陣陣的雷鳴，一會兒就下起了傾盆大雨。

我正在自己的臨街便利店坐著，忽然，我看到似有魚鱗樣的東西在街面左右搖擺前移。出于好奇心，我興奮地撐起雨傘上前細瞧。天啊，原來它是一條四指寬的活蹦亂跳的鯽魚。我現場目睹，它被黑暗籠罩著，也被雷電追擊著。我不知它從何方來，到何方去。它豎立著身子，賣力地協調，用胸、腹、臀、尾，以及各鰭又撐又擺地碎步前移，并借助搖頭擺尾平衡著，讓身體始終沿著中軸線邁行。一旦遇上突如其來的快車，它就迅速跳躍到街道邊緣，以免被碾壓而傷亡。這時，見到我這個陌生人靠近，它竟然絲毫不驚，像見慣了大場面的人那樣冷靜老練。它走得精疲力竭，也許是因為走得太久，也許是因為剛剛適應地面……見此情景，我的臉上不禁露出憐憫之色。見我如此反應，它反而感到不滿，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同時，小嘴巴發出一陣嘰嘰咕咕的魚語。透過唇語可知，它不需要別人的任何可憐。

此時，我小心地壓低嗓門詢問：“鯽魚，在這雷雨交加的大街上相遇，也算是緣分，咱們做朋友吧？”

鯽魚瞟了我一眼，小嘴巴嘰嘰咕咕地說道：“你就是旁邊那間便利店店主呀？好吧，就這么定了。”

“是呀。現在這么大的雷雨，天昏地暗的，你就到我的店里歇歇吧。”

“沒事，先辦完事再說。你店旁的草地方便我安家嗎？”

“方便，那是公共地方。這樣我們將成為鄰居。”

我們交流了一陣子，就分散開來，我返回店里，它繼續上路。

傍晚時分雨才停，我在店里又看見那條鯽魚邁著艱難的步伐走了過來。我立即上前拉住它濕漉漉的身子往店里走，熱情地招呼它在店里坐一坐、歇一歇。它一點兒都不客氣，進來就坐在地面一塊木板上。此時店里沒有其他顧客，我們輕松自然地開懷暢談。

“你離開水里族群來到地面生活，不覺得孤寂無聊嗎？”

“孤寂不是壞事。族群總是原地踏步，因循守舊。我還是向往新感覺、新空間。”

鯽魚定居在店旁草地后，我一有空閑，就邀約它一起逛街、品美食、購物。人們見了自然會問起我：“你帶著寵物出來玩呀？”這時候我竟然不知如何作答。一旁的鯽魚聽了感到極度憤怒，小嘴不停地嘰嘰咕咕，話里意思—誰是誰的寵物啊？

為了適應地面城市生活，鯽魚很幸運地在一家魚店找到了一份合適的工作—給人表演魚舞。每天魚店開門營業，隨著富有節奏的樂曲聲響起，它就在門前盡情地跳舞。它一會兒演繹水中游，有節奏地扭動腰肢和擺動魚鰭;一會兒演繹一尾頂天地，純粹以尾鰭直立支撐起全身;一會兒演繹太空漫步，以胸、腹、臀、尾，以及各鰭支撐身體，并有節奏地左右前后碎步走;一會兒演繹魚躍龍門，借助胸、腹、臀、尾，以及各鰭強勁的彈跳力，一次次讓身子敏捷地穿過面前擺放的線圈……它舞姿曼妙，新奇精彩，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的過往行人前來觀賞，贏得了一陣陣掌聲和歡笑聲，生意自然變得紅火。有了足夠的經濟收入，它的生存就有了保障，生活就有了奔頭。

很快，有關一條走在地上的鯽魚的傳奇故事，經過人們的口口相傳，通過互聯網光速般的傳播，一下子傳遍了天下。它終于成了一條響當當的名魚。那些慕名而來的報刊、電臺等媒體紛紛找上門來采訪。同時，陰霾也始終緊緊跟隨，從未離開過它半步，密密實實地籠罩著它。就在一個深夜，天空出現了一道閃電。隨著一聲霹靂巨響，徑直劈向那塊草地。蝙蝠在上方繞著圈子跳著詭異之舞，嘴里發出一陣陣陰森森的沙啞的聲音;張牙舞爪的野鼠兩眼發射著幽藍色的兇光，縱身飛奔在草地上;而早已進入甜美夢鄉的鯽魚，就這樣毫無防范地倒在了霹靂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