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薩克斯坦騷亂的多維觀察

馬曉霖

? 1月6日，哈薩克斯坦舊都阿拉木圖市副市長巴巴庫馬洛夫宣布，一度失控的國際機場已重新開放。同時，隨著俄羅斯空降兵打頭陣的“獨聯體集體安全條約組織（CSTO）”干預部隊快速入境維穩(wěn)，哈薩克斯坦多個陷入動蕩的城市趨于平靜，社會生活逐步恢復。哈薩克斯坦獨立31年來罕見的流血騷亂有望平息并強化現總統托卡耶夫的權力，但是，諸多深層病灶并未去除，值得觀察與思考。

? 據悉，4天騷亂中共有18名執(zhí)法人員殉職，數十名騷亂者被擊斃，全國1000多人受傷，僅阿拉木圖就有137名警察掛彩，多座警署、機構和50輛警車被焚毀，約300家企業(yè)蒙受沖擊，數千人被捕。騷亂造成的經濟損失尚待統計，哈薩克斯坦企業(yè)家商會估計損失將達9200萬美元。

? 這場騷亂呈現幾個鮮明特點：沒有預兆突然爆發(fā)，漲價引爆憤怒，示威者訴求五花八門，抗議活動多點共振，和平示威急速轉向暴力，缺乏統一而明確的組織者……若非托卡耶夫出臺軟硬兼施的組合拳，特別是宣布緊急狀態(tài)并向集安組織求援，后果不堪設想。

? 4天的時間軸線清晰展示了騷亂的演變路徑和高燃態(tài)勢——

1月1日起，政府此前的能源價格放開政策生效，油氣開采重鎮(zhèn)和國家財稅主要來源的西部曼格斯套州，加油站液化氣價格由每升60堅戈（約合人民幣0.88元）翻番至120堅戈，觸發(fā)市民怨怒并驟變“蝴蝶效應”：示威從石油小鎮(zhèn)扎瑙津始發(fā)，很快蔓延到省會阿克套、“經濟首都”阿拉木圖等西部城鎮(zhèn)，并波及遠在北方的新都努爾蘇丹。有分析稱，曼格斯套州當局1月3日關于液化氣價格“波動合理”的解釋，以及警告將懲罰示威者的措詞激化了對立情緒。

? 1月3日起，這場始于民生焦慮的街頭運動，在社交媒體激勵下發(fā)生質變并進入第二階段，更多民眾上街并提出政治訴求，呼吁直接與托卡耶夫對話，敦促政府改善待遇并懲處貪腐和懶政官員，多數示威者還要求隱居幕后的前總統納扎爾巴耶夫“徹底走人”。“阿拉伯之春”和“巴西風潮”般的街頭運動初始癥候再次顯現——柴米油鹽等民生問題釀成危機，新媒體動員、互聯社會力量并放大和催化危機，即使沒有外力直接介入，一旦對抗形成則轉變?yōu)檎挝C。

? 1月4日晚，事態(tài)繼續(xù)惡化，和平抗議向暴力騷亂轉化。盡管中央政府采取諸多措施息事寧人，包括承諾液化氣價格回落甚至低于漲價前水準……但是，沖擊政府機關、警署、外企乃至本國商號的風潮開始擴散，部分騷亂者襲警奪槍并打砸搶燒殺。

? 1月5日起，托卡耶夫祭出組合拳應對亂局：他兩次發(fā)表電視講話，稱“恐怖”勢力威脅國家和公眾安全，通過定性事件而分化示威者和暴力犯罪者;解散政府并免除納扎爾巴耶夫國安委主席職務，部分滿足街頭政治訴求;在全國斷網以隔絕騷亂者的互聯互通，瓦解組織體系;宣布緊急狀態(tài)，并依據《集體安全條約》第四條向集安組織求助，借助同盟軍力控制態(tài)勢。

? 集安組織是蘇聯解體后俄羅斯等部分前加盟共和國于1992年建立的集體防衛(wèi)機制，目前包括白俄羅斯、亞美尼亞、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堪稱華沙條約組織殘存版或微縮版。出兵哈薩克斯坦是該組織首次遂行維穩(wěn)，長于空降突襲的俄羅斯特種部隊進駐并接管阿拉木圖國際機場，明顯震懾了示威和暴亂參與者，對危機起到快速剎車、止損、降溫的關鍵作用。

? 俄羅斯某議員曾指責美國是騷亂幕后黑手，白宮迅速矢口否認。歐盟也公開譴責暴亂行為，呼吁和平對話。有分析稱，前能源部長、流亡富翁穆赫塔爾·阿布列佐夫及其領導的反對黨“民主選擇運動”，是目前唯一證據確鑿的公開鼓動者。事實上，兩代哈薩克斯坦領導人均擅長平衡之術，并非西方敵視政權。

? 深層起因在于，作為中亞經濟“優(yōu)等生”的哈薩克斯坦，繁榮成果并未轉化為包容性紅利，少數權貴中飽私囊，多數民眾獲益甚微，近年頗受高通脹、高失業(yè)率和高物價之苦，新冠疫情又加劇社會不滿。雖為能源大國，哈薩克斯坦的主要民用燃料液化氣價格一漲再漲，坊間傳言控制能源命脈的“油老虎”利用能源價格飆升而對內減量斷供，大量出口歐洲賺取暴利，因此，即便翻番后也不過人民幣2元的價格漲幅，足以引發(fā)市民特別是邊緣人群借機“斗氣”“撒氣”。

? 另外，3年前，納扎爾巴耶夫任期未滿而將職位移交議長托卡耶夫，自己以國安委主席身份繼續(xù)控制實權;托卡耶夫則安排納扎爾巴耶夫之女納扎爾巴耶娃補上議長空缺，形成“三頭政治”。此外，納扎爾巴耶夫裙帶控制油氣和礦產兩大國家經濟命脈的傳說也甚囂塵上，無疑在敏感時間點發(fā)酵而催化了危機。

? 盡管哈薩克斯坦獨立后政局總體平穩(wěn)，但是，今年騷亂“蝴蝶”振動翅膀的扎瑙津，2011年就曾因液化氣漲價而發(fā)生過致死11人的騷亂，可見危機病灶并未根除。如果不作系統整治，這個嚴重依賴油氣資源的中亞國家，難免還會周期性“發(fā)燒”。

（摘自《北京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