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那片巨人樹林

宋燁

在我們幼兒園幾百米的地方，有一片郁郁蔥蔥的水杉樹林。這些樹木又高又直，中一班的孩子們通過窗戶正好能看到。一天，在窗邊玩耍的菲菲望著這片樹林問道：“這是什么樹呀？好高！”發發說：“它們像巨人一樣，我們就叫它巨人樹吧！”小檸聽到他們的對話，忍不住問：“可巨人樹的葉子都去哪了？”發發說：“應該是掉了吧，我好想走近看看啊！”沒等發發說完，其他孩子也紛紛說道：“我也想去看看！”看到孩子們對水杉產生興趣和好奇心，聽著他們對水杉的討論，我不禁也將目光看向這片樹林。孩子們對樹林的哪些地方感興趣？這一資源能否被我們充分地開發并利用起來呢？也許只有讓孩子們走進水杉，近距離地接觸才會得到答案。于是，我決定追隨孩子們的興趣，陪他們一起到樹林看一看。

·走進樹林前要做哪些準備？

孩子們得知可以去巨人樹林探訪的消息后十分興奮，發發激動地跳起來說：“我要帶上媽媽給我的望遠鏡，看看樹上有什么東西！”團團似乎早就想好要做的事，冷靜地說：“我要帶上筆和紙，把我的發現記錄下來。”子言補充說：“還要帶上水壺，裝上溫水。”看到孩子們自發地討論起走進樹林時要帶的物品，我補充問道：“從幼兒園到樹林還有一段長長的路，我們走路的過程中需要注意什么呢？”菲菲說：“在路上要排好隊，跟緊老師不亂跑。”明明說：“可以兩個小朋友手拉手，就像我們以前春游、秋游時那樣。”浩浩說：“還要拿好自己的東西，不能落在路上。”……孩子們結合之前的外出經驗，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起來。我順勢鼓勵他們用前書寫的方式梳理自己的想法并記錄下來，最后大家整理、歸納出7件外出要注意的事。為了提醒彼此，他們還將畫的圖貼在一張大紙上，制作成走進巨人樹林要遵守的規則表張貼在班級門口，方便隨時查看。最后，菲菲問起大家最關心的一個問題：“我們什么時候出發呢？”發發說：“今天不行，我的望遠鏡還在家里呢！”小檸說：“今天已經周五了，我們周末把要帶的東西裝好，周一早上出發吧！”于是，大家決定下周一共同探訪巨人樹林。

·巨人樹是什么樹？

這一天，孩子們背著書包、踏著清晨的暖陽，早早地就來到幼兒園。按照之前的約定，孩子們自覺地找到好朋友，兩人一組手拉手排成兩條縱隊，一路唱著歌兒向不遠處的樹林走去。隨著孩子們與水杉的距離越來越近，他們發現要把頭仰得更高才能看到樹頂。一路上，他們不時感嘆著：“巨人樹可真高啊！比在教室里看到的還要高！”“看得我的脖子都酸啦！”來到這片樹林中，孩子們很快就被地上許許多多的紅色落葉和圓圓的果球吸引了，妞妞撿起地上的落葉說：“這是巨人樹的葉子吧？看起來像羽毛一樣呢！”天天指著地上的果球說：“好多松果啊！”妍妍好奇地問：“那巨人樹是松樹嘍？”天天很認真地回答：“巨人樹應該就是松樹。”對于天天的判斷，翔翔不這么認為：“松果很大的，這些果子太小啦，我覺得不是松樹。”緊接著，妞妞也說出了疑惑：“松樹都是綠色的，可巨人樹的葉子都快落光啦！”聽到小伙伴的質疑，天天堅持著自己的觀點，說：“或許松樹是生病了才落葉子的。”

漸漸地，越來越多的孩子參與討論，大家都有各自的理由，誰也沒辦法說服誰。那么，巨人樹到底是不是松樹呢？孩子們將目光轉向我，希望我能解答。此時，我心里想的是：這是一次難得的讓他們主動探究不同植物的機會，為何不讓他們自己去尋求答案呢？我沒有直接回答問題，而是問道：“我們可以用哪些方法知道巨人樹是不是松樹呢？”菲菲提議：“可以把它們帶回去，跟松樹葉和松果對比一下！”聽到菲菲的建議，孩子們便撿了很多巨人樹落下的樹葉和果球帶回教室，準備展開探究。這幾天，我將松果、水杉的果球和樹葉投入科學區，并在閱讀區投放了許多植物類繪本，鼓勵孩子們查閱資料，觀察、對比這兩種樹葉和果球的異同。很快，孩子們就有了發現，天天說：“松果比巨人樹的果球大得多呢！”小檸指著松果表面一瓣一瓣的弧形說：“松果這里是彎彎的。”接著他又指著巨人樹的果球面說：“這里是直直的，很不一樣。”菲菲在書上找到了松樹的樹葉：“松樹的樹葉是一根一根的，就像細細的針一樣。”妞妞又在書上找到一種樹，它有著羽毛狀的樹葉，并且它的果球和巨人樹的果球形狀、大小都一樣。妞妞高興地喊起來：“我找到了，它就是巨人樹！”她急忙請老師把書上的文字讀給大家聽，原來巨人樹真正的名字叫水杉，跟松樹不同，它到了秋冬季會落葉子。水杉是一種非常古老和珍貴的樹種，因為一次災難，地球上的水杉基本滅絕，只在中國幸存下來。后來，全國各地、國外都引進水杉種植，所以我們現在可以在很多地方見到它的身影。孩子們睜大眼睛、入神地聽完，不禁發出感嘆：“原來巨人樹這么特別呀！”

之后的日子里，這片水杉樹林似乎成了孩子們的玩伴，他們經常跑來這里玩耍。一次，在水杉樹林游戲的時候，天天說：“這里的水杉真多呀，不知道有多少棵呢！”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孩子們開始一棵一棵地數起來，可是很快就遇到了問題。曾寶數了一會說：“我有點數暈了，不記得這些樹數沒數過了。”天天說：“我也是，這些樹太像了，我都分不出哪些數過了。”是啊！這片樹林的樹不僅多，排列還沒有規律，光靠眼睛根本沒法數清楚。眼看大家就要放棄，子言想出了一個辦法：“可以在每棵樹前站一個小朋友，這樣就知道有多少棵啦！”大家覺得可以試一試，于是孩子們每人就近找到一棵樹站好，可是等他們站好后又發現：這里的樹比小朋友多多了，即使每個人都能找到一棵樹，但還是有很多的樹旁邊沒有人。這個辦法也不行，那該怎么辦呢？

看到孩子們的困惑，我沒有急著告訴他們該怎么做，而是帶他們回到教室共同商量解決辦法。在樹林中數樹的經歷使他們真切地體會到，那里的樹比班上的小朋友還多，也許找一些數量足夠多的物品為每棵樹做標記，就能解決這個問題。妍妍注意到建構區的積木，高興地說：“我們在每棵樹前放一個積木，最后數數有多少積木不就知道啦！”可小檸說出了自己的擔心：“萬一積木也不夠呢？”天天將目光關注到美工區的即時貼，他舉起即時貼說：“那我們在樹上貼數字吧！”他解釋道：“我們可以先把數字按順序寫在即時貼上，再把它貼到樹上，每棵樹貼一張，數字貼不夠我們還可以再寫，這樣肯定夠用。”聽到這個辦法，孩子們紛紛表示同意。

為了確保活動順利進行，我趁機引導孩子們用分工合作的方式解決這個問題，大家經過討論，最終商量并確定了寫數字、貼數字和檢查數字貼的小組，分組完成任務。討論完之后，孩子們就帶著即時貼和馬克筆充滿信心地向著水杉樹林出發了。貼數字之前，我拋出了一個問題：怎樣確定我們不會漏貼樹或者在一棵樹上貼了兩張數字貼呢？團團想了想，說：“可以繞著樹走一圈，把樹的前后看清楚。”我補充建議道：“把數字貼貼在和我們的臉差不多高的樹干處，這樣會更方便查看。”各小組明確任務后，很快就行動起來。可沒過一會兒，負責寫數字的小組在寫了幾個數字后便遇到困難，原來，隨著孩子們發現的樹木越來越多，要寫的數字也越來越大，這可難倒了大家。考慮到寫這么多數字對中班孩子來說比較困難，我便加入寫數字的小組，引導并檢查他們寫的數字是否正確。在三個小組的相互配合下，孩子們一共數出112棵水杉。得到這個數字，大家都感到十分開心，高興地蹦著、跳著，天天還激動地說：“我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媽媽。”

在此次數樹活動中，孩子們走遍了這片樹林，細心的菲菲發現水杉樹林里的林間小道將這片樹林自然分成了幾塊，于是她想到了另一種數樹的方法，說：“我們還可以分開去數每塊地上有幾棵樹，最后再加到一起，這樣也能知道一共有多少。”這個方法引起了孩子們的興趣，有了上一次的成功經驗，大家都想挑戰用其他方法數樹。孩子們觀察發現，小路將這片水杉分成了七塊。他們便決定分成七組合作數樹，每組數一個區域內樹木的數量，最后匯總在一起。那么，每小組可以用哪些方法數樹呢？有人想要用積木做記號數這塊地上的樹，有人想到用蠟筆、水彩筆等材料做標記，最終，孩子們經過自由組隊，組建了積木組、夾子組、蠟筆組、冰棒棍組等。有了上一次的數樹經驗，這次大家很快就數出了每塊區域內水杉的數量，并將結果記錄在紙上。當每組分享自己的數樹成果時，團團感嘆道：“這些數字太大了，加在一起是多少呀？”在孩子的倡議下，我們使用計算器將每組的數量相加，最后得出的數字也是112，這正好驗證了之前用即時貼數樹的答案。孩子們看到計算器顯示的數字后激動地抱在一起，慶祝大家用不同的方法又一次成功完成了數樹的任務。

在第二次分組數樹的過程中，家瑞在樹林的最邊上發現了一棵特別粗的水杉樹，他使勁張開雙臂都沒能抱住。他把這個發現興奮地告訴同伴，并把小伙伴帶過去參觀：“你們看，這棵樹太粗了吧！”團團看到后也驚訝地說：“好想知道它有多粗呀！”可是，面對這個問題，孩子們一時也沒想出很好的辦法。于是，我提議先給這棵樹拍張照，回到教室繼續討論。討論過程中，我啟發孩子們聯系自己的生活，想一想可以用哪些辦法量一量。妞妞說：“我奶奶買布的時候，會把手掌打開，然后量一下布有多少個手掌，這樣就知道布有多長了。”段寶聽到后，急著說：“那我們也可以用腳量，看看有多少只腳那么長。”子言說：“也可以用尺子量。”曦曦補充說：“硬的那種尺子不行，要用軟尺子。”家瑞說：“看幾個小朋友張開胳膊能把這棵樹圍住，就知道它有多長啦！”……通過這次討論，孩子們想出各種各樣有趣的測量辦法。于是，我請孩子們按照自己喜歡的辦法自由分組，合作完成。

第二天，各組孩子帶上筆和記錄單，以及要用的測量工具來到水杉樹林。軟尺組和手臂組的孩子們沒有遇到太多問題，很快就有了結果。其他組就沒有那么順利了。拱形積木組的孩子在樹根處將積木挨著樹干圍起，卻發現兩次的結果不一樣。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經過我的提醒，他們發現除了要將積木挨著樹，積木和積木之間也需要一個挨著一個，這樣測量的結果才準確。手掌和腳丫兩組的孩子也遇到了困難：由于樹干是環形的，他們測量的時候總是無法確定有沒有重復測量，看到他們急得滿頭大汗，我建議可以在樹干上先做一個標記，然后以標志為起點開始測量，回到這個起點的時候結束測量。經過調整，這兩組的孩子很快解決了困難。最終，大家經過細心測量，得出這棵水杉樹的樹圍是1.18米，分別有10個手掌、7只腳、2個半胳膊以及21個拱形積木累加的長度那么長。得出結果后，大家感到非常自豪，翔翔說：“我想讓來樹林玩的人也能知道這棵水杉樹有多粗。” 團團說：“我們可以把這個結果畫出來，用繩子系在樹上！”妞妞補充道：“還可以把我們的自畫像也系在上面，來這里的人還會知道是誰測出來的呢！”這個想法受到大家的歡迎和認同，于是孩子們將自己組的測量結果畫下來，連同自己的自畫像一起用繩子系在了樹上。看著水杉樹上掛好的自畫像，孩子們露出了滿意又自豪的微笑。

此后，孩子們常常會帶上不同的工具前往水杉樹林，有時是望遠鏡，有時是萬花筒。他們發現了織網的蜘蛛、搬家的螞蟻、小鳥和掛在樹枝上的鳥窩，還能發現草叢里的蚯蚓和蝸牛。在樹林游戲時，凡凡還發現水杉樹皮的紋理以及摸起來的感覺都很特別，他說：“這個樹皮摸起來毛毛的。”香香說：“它還有豎線，像被小貓抓過。”翔翔說：“像我奶奶冬天的手，干干的。”水杉樹林的奇妙和美麗常常帶給孩子們別樣的感受。為了進一步豐富他們對樹林的自然感知，在一個晴朗的上午，我鼓勵孩子們拿著畫框走進這片水杉林，用畫框捕捉樹林中的美麗畫面。

透過畫框，孩子們驚喜地發現很多尋常沒有注意到的景色。多多左右移動著手中的畫框說：“拿著畫框看水杉樹林就像看電視一樣。”文文拿著畫框，一會兒看看樹根，一會兒看看樹枝，說：“我感覺自己像一位攝影師，在尋找最美的景色。”汐汐對著樹頂高舉著畫框說：“瞧，我框住了一畫框的綠色，我最喜歡綠色了。”天天忍不住說：“我好想把這些漂亮的地方拍下來啊！”看到孩子們對自然的熱愛，我開始引導他們從不同的角度和距離觀察水杉樹林，并提供多種材料滿足他們的創意表現。孩子們結合自己的觀察，用水油分離的方式表現出煙雨朦朧的水杉樹林，用彩墨、不同顏色的黏土表現出不同季節的水杉，還用紙塑的方式表現了他們在樹林玩過的游戲。不僅如此，孩子們還收集了果球、樹枝、樹葉、蝸牛殼和石頭等自然物做創意手工;通過鋸、拋光、打孔、粘連等方式用木頭制作出他們在樹林發現的鳥媽媽……

不知不覺，孩子們與這片樹林相互陪伴，走過了一年四季。春天，他們觀察水杉慢慢長出的綠葉子、樹下的螞蟻洞和野草莓。夏天，他們站在樹下，感受著茂密的樹葉帶來的陰涼，有時還能發現鳥糞和一些碎蛋殼。陽光透過水杉斜斜地撒下來，在地上拖出長長的影子，孩子們發現一天中水杉的影子位置是不斷變化的。到了秋天，他們發現水杉的樹葉會慢慢地變紅，紅色的羽毛狀樹葉便會隨風飛舞。冬天，水杉的葉子也漸漸掉光了，露出光禿禿的樹干和樹枝，地面上枯萎的植物也被風吹散，林間小路顯得格外清晰。孩子們你一言我一語說著自己的發現，這些童言稚語組合在一起，就變成了一首首優美、動人的小詩：

樹干是豎線，

樹枝是橫線，

林間小路是扭來扭去的小蛇線。

不同的天氣里，孩子們也會前往水杉樹林探秘。下雨的時候，他們發現了許多沿著樹干向上爬行的蝸牛，聽到了細雨打在樹葉上的聲音，觸摸到樹葉上晶瑩剔透的水珠。刮風的時候，他們便會聽到風吹過樹干、吹響樹葉的聲音。帶著對自然的真切感受，孩子們繼續表達著心中的詩意：

聽，水杉樹們在合唱，

風是指揮，

呼呼呼……

嘩嘩嘩……

嗚嗚嗚……

自然環境和自然實踐對兒童的成長和發展具有重要價值。本次活動中，我們充分利用幼兒園周邊的自然資源，為幼兒提供接觸自然、親近自然和感受自然的機會，追隨他們的興趣，生發出許多有趣的活動。我們鼓勵幼兒在不同季節前往水杉樹林，感受樹木由光禿禿到長出新芽，到慢慢變得郁郁蔥蔥，最后逐漸變紅、慢慢凋零的過程;也讓幼兒在不同的天氣中走進水杉樹林，感受并發現水杉樹林在晴天、雨天和大風天的不同景象。這一系列活動不僅拓展了幼兒自然實踐的空間和范圍，還拓展了他們的視野和經驗，激發了他們喜歡并親近自然的天性，使得他們在與大自然的互動中，最大限度地展現出自己積極和主動的一面。

探訪水杉樹林的過程中，我們充分尊重幼兒的主體地位，關注他們的興趣和發展需要，將課程的“決策權”留給幼兒。可以看到，幼兒有意義的經驗建構恰恰就蘊含在他們對問題的探索和回答中。當幼兒踏入水杉樹林，樹林中豐富的自然物調動了他們的多種感官，他們時而感嘆水杉的高度、數量的多少，時而討論路上的落葉和果球、觀察樹皮紋理的變化……這些都是幼兒在與自然近距離地接觸中自然生發的，繼而又引發了他們的主動探索、發現和思考。在此過程中，教師充分參與幼兒的探索活動，營造了“無干擾”的環境，使得幼兒循著自己的興趣和喜好探索自然，必要時，教師也會及時出現、回應并提供支持，從而讓幼兒能夠積極主動地接觸大自然，在對自然的發現和思考中嘗試解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