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手里的老家

張仲永

打開快手APP，看到弟弟拍的視頻中的老家，那些熟悉的環境使我激動不已。

已是初冬，遍地蒼黃。由于老家過于偏僻，在地圖上很難找到。

老家叫井川，背靠著一道道高大的山嶺，山脈南北走向，從很遠的地方蜿蜒開來，一直連接到二百里外的六盤山，并將之作為余脈。老輩人說，這山嶺是青龍背，并說哪怕天搖地動，青龍背上能留人，留下的都是孝子賢孫。我曾無數次登上老家的山梁，眺望遠方，蒼茫云海下的群山似巨浪堆涌，無邊無際，仿佛波濤萬頃的大海，站在浪濤一樣的山梁上。而我，仿佛是踩踏著巨浪的弄潮兒。

山梁交錯的老家，外界人輕易找不到，因此，沒有多少騷擾。我盡力猜想著先人的想法，這隴山深處，也許是祖先心中的世外桃源吧，靠勤勞種地，就能過上安穩的日子。

老家的海拔差不多有兩千米高，秋早春遲，四季風吹不斷，降水量不足三百毫米，氣溫要比縣城低四五攝氏度。初冬時節，陽光明媚，弟弟在收割后的莊稼地里放牧羊群，羊兒悠閑地吃著草，咩咩的叫聲襯托著村莊的安靜。我想，假如沒有羊群，老家將是恬靜卻寂寞的荒村。

視頻里的老家是一個二三百口人的小村子。樹木籠罩中的農家莊院若星星般散落在山坳里，若隱若現，門前那些被樹木切割成若干方塊的莊稼地裸露在陽光下，少了秋天的豐盛。對面是形如海螺的山峁和層層梯田，蕎麥、糜子、谷子等大秋作物，以及向日葵、青草營造出的綺麗色彩都已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冬的寂寥。遠處那幾片杏林，春日的多彩，夏日的濃蔭，還有深秋霜染層林的繁盛早已隱退，滿山是蒼涼，是枯黃，是清瘦。

弟弟一手拿著放羊鏟，一手拍攝視頻，身邊散落著珍珠般的羊群。看到老家就會記起兒時的歡樂與艱苦生活，就會記起父母，記起我和兄弟們的手足情。老家是安放靈魂的地方，無論身在何方，老家一直都在我的心上。

視頻里的老家處處都流淌著親切，親切的太陽，親切的風，親切的土地，親切的環境。還有藍藍的天，悠然的云，云朵一樣的羊群，以及臉頰上洋溢著純樸、善良的弟弟，都給我以親切的感覺。

冬天的老家，雖然顯得有些空曠，但羊兒咩咩的叫聲和野鳥的啼鳴都在努力填補著空曠下的寂寞。

這些年政府對接勞務輸出，大多數人外出務工，還有上學的、做生意的、進城陪讀的，許多人逢年過節都不再回老家了。年輕人選擇到繁華的都市去打拼，在家種地的年輕人已為數不多，村里大多是上了年紀的老人。

親友們紛紛對弟弟的視頻點贊、留言。我知道，這些來自四面八方的點贊和留言，其實是他們內心深處對家鄉的懷戀和牽掛。

這些年黨和政府千方百計幫助農村群眾脫貧致富，村里人都過上了小康日子。村里修了水泥路，通了電，通了光網，家家住上了新瓦房，政府幫助修梯田、打水窖、建羊棚、建牛棚、建廁所，搞種植、養殖產業合作社，農村人居環境和生活條件大為改善。

老家搬不走，弟弟的視頻卻能撫慰游子的心。老家是根，老家是魂，無論走到哪里，無論走多遠，游子的心始終向著家鄉。

時光如水，我像貪玩的孩子，猛然抬頭，發現周圍沒有了親人。1999年，父親去世，我的天塌了;2016年，母親又離我而去，我的地陷了。有段時間沒有回老家，實在想家，便周末驅車回去，一進村口就感受到天的空曠和地的寂靜。幾十年前，我被父親和母親親手迎接到了這個世界。如今，他們都回歸了大地，可我像一只斷線的風箏，還在飄啊飄，一種無名的情緒從心底彌漫開來，在胸腔中迅速澎湃，變作滂沱淚水，我獨自對著父母的墳墓放肆地號啕了一回。

記得有一回，上小學的我從學校回來，母親知道我餓了，給我做了碗白面飯，我吃得好香。母親等我吃完才給自己煮面，我走近時，發現母親碗里是粗糙的燕面糊糊。父母不在了，老家就是父母。歲月不居，生命永恒，父母之恩，山高水長。

老家的每一寸土地，一草一木都是那樣親切，那樣有人情味。快手視頻里的老家像搖籃，搖動著我扯不斷的思鄉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