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 年

王春階

人老了，總愛憶起一些舊事。特別是當我發現在每年新年的第一天，村子里有許多小孩，嫌棄別人家給他們所發糖果不好吃，隨便丟在地上造成的浪費，很使我感到惋惜。尤其是當我看到今天小孩過年時都穿著新衣新褲，給鄰居輩分大的爺叔們拜年時，個個袋中都塞滿了紅包那種高興勁兒，就不由自主地憶起了兒時我與同伴拜年的往事。

那年我七歲，我的同伴們剛吃了年關飯，就早早來到了我家門口，約我一起去給一些長輩們拜年。

這些約我拜年的伙伴隊伍中，有我們大隊書記的女兒甜甜，也有我們生產隊里指導員的女兒嬌嬌，還有會計的兒子王樹建等，一共十多個人，我們排著一個長長的隊伍，按著輩分大小逐一給各家各戶拜年。

特別是當我們走到一個叫王仁奇叔叔家里拜年，當長著一張桃紅臉蛋的甜甜，長著一張紅潤臉蛋、圓眼睛的嬌嬌，還有臉色紅潤、頭發黑得發亮的王樹建等人，剛一來到他家門口喊一聲“拜年了”，他竟樂呵呵地、滿臉堆笑地出來迎接了他們，又是篩茶，又是發糖果。

當我走近他身邊，喊一聲“拜年了”時，他見我一臉蠟黃，衣服破爛，穿著一雙破布鞋，還有四個腳趾露在外面，渾身臟兮兮的樣子，剛才發笑的臉突然陰沉了下來，嘴角好像掛著一絲冷笑。既沒給我篩茶，也沒給我發糖果。眼睛還有些厭煩地盯著我，不屑一顧地說：“我家糖果發完了，誰叫你不幸運，站在后面。”我聽著這些，幾乎想哭，但這是新年第一天，聽大人們說，這一天即使有多大的委屈也不能哭。

來這一家拜年，我沒得到什么糖果，我不甘心，又走了第二家。第二家這個叔個子不算高，是我們村里的一個治保主任。他滿臉橫肉，一雙眼睛腫了似的布滿了血絲，眉毛也像兩把劍一樣掛在臉上。

這樣貌，平時看了確實讓人感到害怕，但這一天，他剛見了甜甜、嬌嬌、王樹建等來拜年，還是露出了一臉笑，手里拿著糖與瓜果，一個接一個發下去。這一次我站在中間，當他把糖果發到我的時候，又沒有了。

他轉身返回房屋里，再拿兩包糖分發，此時不知這個大叔是有意還是無意，又忘記了我，卻發給了我后面的伙伴。這次我的心里像打翻了的五味瓶，覺得很不是滋味。我委屈的眼淚差點流了出來。

但我仍強忍著，因為這是新年，凡是新年第一天都要開個好張。我相信第三家該不會丟下我不發吧！我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又繼續趕往第三家王維權老爺爺家里。

根據前兩次失敗的經驗了，這次在王維權爺爺家拜年的時候，我站在了隊伍最前面，心想這一次應該不會落下我，不給發糖了吧。因為聽我爸說，王維權爺爺在生產隊里是一個五好社員，他待人做事都會一視同仁。

這次，我倒還幸運，因站在前面，終于得到了拜年糖。臨走時，王爺爺見我衣服穿得破爛，鞋子也破得不可再穿，非常同情。將他們支開后，立即返回家里，從衣箱里拿出一身半舊半新正適合我穿的衣服，以及一雙鞋襪送給了我。并囑咐我將那身又臟又破舊的衣褲和鞋襪脫下來扔掉，換上這身干凈衣服與鞋襪。同時，在原來的基礎上還多給了我一些糖果。我得到這些額外收獲后，心里高興極了，蹦跳著、猛追著他們，向另外幾家拜年去了。

拜年結束，伙伴在經過我家門口時，甜甜、嬌嬌、王樹建等人均要求與我比收獲，我看著人家四個衣袋里個個鼓鼓的，而我除了王維權爺爺給了我一些糖果外，衣袋里依然干癟癟的，我羨慕得幾乎想哭。

我的母親見了，將我摟在懷里，淚水不覺得流了出來，哽咽著說：“孩子，除王爺爺外，以后再也不要去給人家拜年了。”我的父親也撫摸著我的頭說：“今后過年時，爸爸會給你買好多好多的糖，而且我還給你發紅包。”我聽了爸媽這些話，心里似乎開闊了許多。而我爸說完這些話后，蹲在一旁，早已泣不成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