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幽香更遠

王夫敏

北方的冬天，要想看到點花花草草，也就只能在溫室里了，凜冽的寒風下，雪花飄起，除了青松翠竹和雪被下面的小麥，這就是北方最為常見的新綠了。

“墻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冬天里能讓人想到的花兒，就是梅花了。然而，在北方，梅花卻并不常見，盡管無數的文人騷客，用許多優美的詩章來贊美梅花，但是，由于梅花的稀少，加之許多的梅花，一不爭春，二不斗艷，常常躲在寂寥的角落，獨自迎風雪綻放，所以，很少為人知曉。也因為梅花只為這一個季節的綻放而守候，沒有人會有這樣的耐心去等待。踏雪尋梅，除了文人騷客和我這樣的梅癡，很少有人能有這樣的雅興。

在北方，最近見到梅花，還是三年前的一個冬天，父親因為生病住進了礦務局醫院。而我正在暖如陽春的廣州，忙于工作。自從母親去世后，父親就成了我最大的牽掛，聽到消息后，我放下工作，回到父親身邊，開始了一個多月的醫院陪護。

病房的樓下，有一個小花園。冬天的夜晚，寒風吹面，不時地飄起雪花。為了透透氣，我就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個人漫步在小園中。片片小雪花，落在眉梢間瞬間化去，感覺心情清爽許多。這時，一陣沁人心脾的幽香傳來，我熟悉這種味道，這是梅花綻放的味道。那種香味，冷冷的，夾雜在風雪中，不時地飄來。我方知道，這園中有綻放的梅花。

帶著對發現梅花的驚喜，我第一次睡得那樣香甜。清晨六點，醫院的護士便開始了病房的忙碌，我也在這喧囂聲中，早早起床。病房外面，飄了一夜的雪花覆蓋了整個小園，幾條幽深的路徑都被雪花覆蓋。然而，這依然擋不住我踏雪尋梅的興致。是的，就在小園的一個土坡上，一樹梅花正在雪花的覆蓋下，散發出淡淡的幽香，有的含苞，有的已經綻放。雪花覆蓋在梅花的花蕊中，一幅梅雪爭春的畫面，讓人不由得想吟詠：“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弊屑殞ふ野l現，整個小園一共三棵梅花樹。這樣寂寥地開放，這樣與風雪共舞，有幾人能知？一直到父親康復出院，這幾樹梅花每日伴隨著我度過了那段寂寥的歲月。

三年的時光不覺匆匆而過，這幾樹梅花卻在我的記憶中，從未抹去。而年邁的父親，盡管在這三年中也小病不斷，但是，在我和姐姐的悉心照料下，身體還算可以。和父親這樣平靜相守，對我來說，已是最大的心愿。

盡管家人照料得無微不至，但是，父親羸弱的身體還是沒能抵擋住寒冬的侵襲，氣管炎復發，又住進了礦務局醫院。只是這次，父親身體狀況更差。還是這樣的季節，還是這樣的時刻，不一樣的是歲月的變遷，是父親更加蒼老的身軀。

我又見到了曾經熟悉的梅花，又聞到了沁人心脾的清香。是的，院落里三樹梅花，在寒風中，又在凌寒怒放，一樣無人欣賞，一樣寂寞獨舞。

曾經，我們為了名利放棄了親情，為了事業犧牲了人生許多美好的東西，為的只是能夠在萬花叢中，脫穎而出。在醫院陪護的日日夜夜，見慣了太多的生老病死，心有感觸。有年輕的病者，因為無法醫治，而絕望;也有年老的病者，即將走到生病盡頭，而心境坦然。人生能在最美的歲月，享受最美的親情和最美的生活，即使有一天終究要凋零，也不必悲傷。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闭蹘字γ坊ǎ逶诟赣H的病房中，陽光從窗外射進，梅花漸次開放，淡淡的幽香，飄蕩在整個病房，沖淡了藥水難聞的氣味，引得幾個美女護士過來欣賞。

人生如幽梅，淡香清遠。寂寥平凡的歲月，一樣堅守;綻放的歲月，平靜坦然，不為寵辱，不為炫耀，只為活出一個真實的自己。風雪紛飛，擋不住凌寒怒放的英姿。寂寞的守候，依然堅持心中的那份人生信念。隨著春節的臨近，父親的身體也漸漸康復，陪伴父親的歲月讓我學會了珍惜。

我們曾經在最美的季節，欣賞到最美的花朵，在最為艱難的歲月，收獲了一份自信與執著。無論昨天的榮耀，還是面對今天的坎坷與磨難，都應有一份平常心，坦然面對人生。人生如梅，清幽香遠，才會愈久彌香。

客居他鄉，佳節思親，守一樹梅花，品味淡淡人生。梅幽香更遠，感謝與梅相伴的歲月。無論明天是春光明媚，還是冰雪寒冬，我相信，那樹梅花一定會在我心靈的小園中，再次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