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城
今早,看冰箱空空就匆忙騎上電驢趕往菜市場,出門時下著蒙蒙細雨,以為也就二十來分鐘的路程。所以,沒有準備雨具就出發了。誰知雨越下越大,把外套都打濕了,我趕緊找了個路邊小賣部躲雨。裹著這有點濕的衣服,眼鏡也布滿雨滴,坐在小賣部長凳上,無聊地拿起手機看群里文友聊些什么。一陣冷風吹過,渾身顫抖,不由想起了2008年那個寒冬,我老婆雪飛把被子讓給我蓋的暖心事。
我和雪飛交往時,遭到她父母的反對,我們就私奔輾轉到了廣東惠州。四處找工作并不順利,身上僅有的幾百塊盤纏,租完房交了押金所剩無幾。我們只能到廠區旁找三輪車粉攤,買兩元一份的炒河粉果腹。我們徒步在方圓幾十公里內找工作,一路走來,有的廠只招女工,有的廠只要男工干苦力,我們又不想彼此分開,又得繼續找。
走著走著,那一天我們從早上六點半走了近四個小時,到了一個叫太陽坳工業區的地方,有個叫麗新花廠的港資企業接納了我們。當聽見那位人事經理說“你們明天可以來上班了”,我們倆興奮得像中了五百萬彩票一樣,旁若無人地尖叫起來。我們得趕著回去退房租,回去的路也是幾個小時。在路上,我倆有說有笑,我時而還背起了她,找到工作的心情真好,感覺比去時的路近了好多。
退完房,押金扣完水電費,才退得十八塊錢,而且房東退的還是硬幣。我們收拾完衣服,帶上了一張棉被和一條薄毛毯迫不及待地去麗新花廠報到了。
到了麗新花廠,宿管的大叔告訴我們,這里沒有情侶房,想住在一起,就到外面民房租房,無奈我們只能分開睡。宿舍樓男工住一二樓,女工住三四樓。當宿管員安排好各自房號后,我倆犯愁了,只有一張被子怎么辦?又不夠錢買新的,我們倆在宿舍入口處那棵桂花樹下相互推讓了近十分鐘,最后雪飛生氣地說:“你看你瘦成什么樣了,身體那么單薄風一吹就倒,你也沒有帶幾件衣服來,我比你胖,肉比你多,而且還有幾件厚一點的衣服,我穿多一點再蓋條毯,就可以了,這床被子你拿走。”就這樣,我收下了被子。
第二天早上,我問她:“昨晚你冷不冷呀?”她說:“還好,穿厚一點睡,沒事。”
過了幾天,我在去往車間的路上遇見她,見她連打幾個噴嚏,面色也不太好,我想她肯定是晚上著涼了,她連忙說:“我沒事,我真沒事,多喝開水就好了。”
2008年,廠里的訂單銳減,經常放假,沒活干,廠里就不安排工作餐。我們倆剛來上班又沒有工資領,人也不熟,這可把我倆愁壞了,吃饅頭或是吃河粉又怎么夠維持生活呢?第一周,口袋還有十八元勉強維持;第二周,我硬著頭皮到銀行網點把農行卡上僅有的二十三元領出來;第三周,我厚著臉皮找不太熟的保安大叔好說歹說借了二十元度日;第四周,實在沒辦法了,雪飛不得不拿著她老爸送的價值一千三百元的波導翻蓋手機去典當,收手機的老板以為是小偷搞來的手機,才給了五十元打發我們。不賣能怎么辦?肚子呱呱叫。我們興奮地去舊貨回收店買了一臺電飯煲,又買了點米、油、鹽,加上兩塊錢的肉皮,拿到一樓食堂操辦起來。那一餐,是我吃過的最美味的飯菜。
快過年了,應該是農歷臘月二十八,廠里放假了,該回去的也回去了,宿管員也沒有管得那么嚴。早上起床,我偷偷地溜到雪飛所在的四樓女工宿舍。本想約上她早上去大東匯超市看看有沒有降價的食品,401房是從樓梯上去的第一間,剛轉身往四樓走廊走就從窗口清晰地看到雪飛裹著厚厚的衣服蜷縮在床上,蓋在她身子那條薄毯上堆著夏天的短袖、褲子等,爭取那一點點的暖和。我的心里刺痛了一下,也不知道那么多個冰冷的長夜,她是怎么熬過來的。看到這一幕,我低下頭默默地走開了。
十三年過去了,每到冬天我都會想起那個刺骨的寒冬。就在此時,我忍不住地想剝掉自己身上的皮肉再貼上一顆滾燙的心,緊緊地裹在雪飛的身上,然后在她耳邊輕輕地問:“老婆,還冷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