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英秋
生活中與親人相依、結朋友為伴,會讓我們感受到關愛和溫馨。同樣,我們心中總有很多牽掛,為愛和所愛的人。歲月悄然流逝,留下了一段段刻骨銘心的回憶。其中有我親歷的一個傷感故事,它始于我一位早逝的小學同桌。
很多小學同學早已淡忘,唯她從不曾令我忘卻。記得她,是因為校園外我倆多年在一起度過的點點滴滴,使我們逐漸相知,成為極好的閨中摯友。
小學開學第一天,我倆成了同桌,也由此開始了我們純粹的友誼。從小到大,她個子一直與我相差無幾,胖嘟嘟的鵝蛋臉上有一雙大眼睛,膚色稍黃,說話溫柔,很易親近,這是她在我記憶中的模樣。
相較同齡的其他同學,她略顯成熟,總是溫和待人。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學生們常常互相去同學家做功課。有時,她先到我家玩一會兒,再叫我一起去她家;有時,我們也會放學直接去她家。她家常年很清靜,不過孩子總能找到樂趣。她家有兩件鑲有鏡子的家具,面對面靠墻擺放,鏡子被她擦得潔凈光亮。再大些后,有幾次她要我留在她家吃飯,我歡喜地留下。她做飯洗衣時,我亦步亦趨陪在一邊,有時靜靜地看著她打掃房間,家總是被她收拾得窗明幾凈。與她一起時,很少嬉笑喧嚷,也不怎么一同逛街,有的只是她的溫和、沉靜,以及說不完的心里話。
也許是我倆性格相近,并且我的陪伴給她帶來了快樂,讓她落寞、孤獨的心得到了溫暖。
長大以后,我懂得了她的境況,才恍悟她一直以來具有的憂郁氣質。回顧交往期間,我從未見過她的父母及兄弟姐妹,只有一個幾乎不搭理我們的外婆和一個沒有跟她說過話的舅舅。唯一與她媽媽有關的事情,是有一次她讓我陪她去一趟她媽媽家,要拿一筆錢。到了那里,她讓我原地等候,自己則穿過馬路不知拐到哪里,片刻后又出現在我的面前,她的表情淡漠而平靜。返回的路上,她有些幽怨地提起她的弟弟對她很兇,見面就會欺負她,但對她的父母只字未提。此后,她再未觸及此類話題。很多時候,我倆也有屬于孩子的快樂,我們常開心地去公園拍照游玩,她始終很高興,臉上會露出歡快的笑容。進入中學后,我倆不同班,她也交了別的朋友,可她依然要我上學經過她家喊她同行,也依然邀請我去她家說說悄悄話、一起吃飯。
就這樣,我們的友誼一直保持到畢業之后,仍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她先于我情竇初開,見面自然會聊到各自戀情。可是漸漸地,她變得悶悶不樂,言談里多了嘆息,雙眼布滿了哀怨,沒有了熱戀中的少女會散發的美麗光芒。過段時間,我倆見面次數減少。記不清何時,她突然從我的生活中消失了。我頻頻找她,每次她的外婆只告訴我 “她不在”。后來,我再也沒有見過她。
直到多年以后,我才得到一個讓我震驚的消息。當年,她迫于世俗壓力,讓自己解脫痛苦去了天堂—帶著本該讓她喜悅、幸福的孕育中的小生命。這是那個年代的世俗局限。我想,對她而言,這只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也許她早已悲苦郁結,偏逢雪上加霜,以致終于決絕離去。
可憐的女孩,她短暫的一生似乎缺失了很多尋常人的幸福快樂。沒想到,她會以這樣的方式離去,也遺憾沒有機會為她燃一炷香。我將此事告訴丈夫,他也唏噓。
時至今日,聽到“同桌”二字,便會想到她的名字和這段友情。隨著歲月的變遷,愈發感到這段友情的彌足珍貴。人與人之間不帶功利性的交往,在任何年代都是難能可貴的。
有時,我途經她曾經所居的沿街舊幢,目光常會有意無意掃過樓上那扇窗戶,一瞬間又想到她,也想起那些年我時常站在她家窗前,饒有興致地觀望下面馬路上的車來人往。今天,窗下臨街的一小段馬路,依舊大同于彼時的街貌市井,只是已然物是人非。也許,在那個遠方,她已經得到渴望的親情和愛情,那個未及降臨人世的小天使正和她幸福地生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