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慕 然

下了火車,天邊已泛起了魚肚白,小城也將醒未醒,距離我上次回家鄉,已經過了大半年。路過一街角,有一股熟悉的香味飄了過來,絲絲縷縷,直入肺腑,透著家鄉的味道。尋著香味望去,是一炸油條的攤位,攤前一竹竿挑著盞泛黃光的燈泡,燈泡隨著隆冬的風輕輕搖曳,一位顧客剛買了油條、豆汁正打包帶走。我情不自禁地被油條攤深深吸引,思緒也回到了過去。
在我兒時的記憶中,母親總是說“早餐要吃好”,似乎早餐的質量,關乎一天的成敗。由于父親工作的特殊,那幾年一直上晚班,我的早餐就全包在母親一人身上。母親要讓我吃上好的早餐,唯一的辦法就是早起。如果你是一個早行者,你只需看一看廚房窗戶外透著的燈光,你就知道這家一定有一個上學的孩子,這家人一定有一個勤勞的母親或父親。
我的一天是在母親小心而溫柔的“起床吃飯了”的聲音中開始的,我一直享受著母親如此準時、周到的親情早餐。時至今日,我仍然覺得不可思議,母親早起做飯全靠生物鐘,從未睡過頭一次。煎蛋、炒米飯、炸饅頭片……當然最吸引我的便是那每周一次的油條味,我最期待的就是早晨剛一起床,便看到餐桌上母親已買回來的油條,還有碗里的甜豆汁。
我上六年級時,可能是母親每天起早的原因,她時常頭疼。父親對我說:“你也是個小男子漢了,周末不上學時你出去買油條吧,讓你娘也能休息下。”
那時的縣城不大,街道也不寬,每到周末我便騎著自行車,車把手上掛著用來裝豆汁的暖瓶,慢慢悠悠地騎行,從門前的路一直向西,十分鐘就到了。油條攤就在西閣里附近的一個院子里,院子不大,最多算半個,確切地說,就一旮旯,往里走兩步,左手邊就是。小院子飄出的油香吸引著大街小巷的腳步,屋內總是排著長隊,裝滿油的大鐵鍋底下燒著紅紅的煤火,炸油條的大媽在油鍋旁坐著,麻利地操作,揉面、切面,用油鍋旁長長的筷子把下入鍋中的油條不停地翻個兒。
油條攤生意不錯,必須趕早,不然會在 “沒面了”的呼喊中遺憾而歸。就這樣,每個周末都是我趕早出門買回油條、豆汁給母親享用。母親說只有周末她能睡個好覺,頭也不疼了,就這樣一直到了我讀高中,寄宿在學校。
這么多年,故鄉的油條,因為空間而讓人思念,也因為穿越了時光而回味悠長,仿佛只有吃到家鄉的油條才證明我回到了家里。
如今,父母年近古稀,我的孩子也是一個小男子漢了,我又將母親的那份愛延續到我的孩子身上。上次回家,我告訴父母,每天早晨,我們會為孩子的早餐忙碌,只是因為有了微波爐、電飯煲等設備,現在的早晨方便而快捷。但是周末我也會讓兒子出門到附近的早餐店自己買早點,像我當年那樣,目的是想鍛煉一下他的生活適應能力。
母親聽后卻大驚失色:“你怎么能放心讓孩子獨自出去買早點?當年你爹為了我周末不用早起,讓你周末休息時出去買油條,我卻又不放心你獨自一人出行,怕有個閃失,你出門后,我都是悄悄在后面跟隨著你呀,遠遠望著你,一次也不落下。”我聽后,瞬間淚奔。
今天,回家的路上我又碰到這油條攤,點了兩份豆汁、幾根油條,打包帶給父母。提著油條,我不由自主地回頭看了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