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亦涵
椿這種植物具體從什么時候開始在腦海里形成記憶的,想來是無從考究。約莫是少時在外婆家的餐桌上見過,有了些許印象。
彼時,金燦燦的炒雞蛋里雜糅著大大小小的深綠色的顆粒,顏色丑丑的,氣味也不大好聞。偏是大人們說是養生的好東西,食之味鮮硬要當個寶,我只固執喚其臭菜,只當是“美女配野獸”,糟蹋了。
打小我就不喜歡這類氣味濃重又怪異的食物,更別提有多愛。每次看著外婆和母親坐在一處,三杯兩盞薄酒,啜一口,配上一盤香椿炒雞蛋,吃得津津有味,甚是不能理解。卻在看著她們笑眼彎彎,臉蛋微醺溢出幸福的顏色時,自己好似也跟著幸福了。
待我稍大些,每逢春天,椿樹芽冒尖兒時,媽媽便帶著我去老家村子里跋山涉水采摘椿樹頭,順帶嗅一嗅菜花兒的香,看一看山的青綠,水的澄澈,天的蔚藍。暫時遠離都市的喧囂繁華,去擁攬返璞歸真的自然。
山里深處的椿樹很高大,沒個矯健身手爬上樹干或是快刀斬亂麻的準頭很難弄到,我只能蹲在地上眼巴巴望著母親的長木棍上綁著的彎刀在枝葉亂顫間瀟灑地舞蹈。
一簇一簇的椿芽如云墜落,我忙不迭地伸手將籃子舉得高高的,左顧右盼地跑來跑去。光是收獲就興奮極了,總想著若是親自爬上去,掐下嫩綠的根莖,汁水突突直冒,應是更快樂吧。
好客的農人總會做一桌子菜慰藉辛勞的人們,那盤壓軸的椿樹芽便是矚目的焦點。與其說它是春天的先兆,不如是味蕾享受的生物時鐘。
但有一點我挺瞧不起它,未做成菜肴前椿芽還綠油油的,下半部分顏色深些帶著點兒熟褐,葉尖泛著煙紅,遠遠望去像花兒綻放的好模樣,怎料進了油鍋就不能“從一而終”,自甘墮落變了色相,實在可惜!
長大后,愛吃椿芽的外婆就被春風帶走了,母親年紀大了,上山的次數也減了大半,以往我收獲了許多總會第一時間捧懷里蹦跶在她們跟前炫耀一番自己的“豐功偉績”,可如今我卻沒了絲毫興致。
從前母親為了外婆踏青采椿,如今的我也希望博她一笑,很多不經意間的舉動往往成了親情的傳遞。
我想,母親確是孩子的終點,母親曾經也是孩子,孩子最后成為了母親。他們都是彼此的下一站,這站班列很長很長,載著一撥又一撥的人慢慢老去,似乎又很短很短,短到不知會一聲便下了車子,再也尋不見她的身影。
古之大椿者,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壽命之長非人所及。可若一代又一代的人將愛延續,萬年不絕,這區區八千貌似又算不得什么。
后來我又去造訪了那棵椿樹,它依然那般高高大大,好像外界無論如何滄海桑田,流年暗換都與它無關,任憑風吹日曬,霜打雨淋。
默默承載著幾代人的回憶,牢牢地矗立在前方。我摸了摸它頎長的樹干,一如那段絲滑的年月,斑駁累累也阻礙不了它如期伸展。
亦如活著的人,縱使看慣了春來春去,也無法止住聚散離合。
椿的芽兒長在枝頭,只一瞬的光景便零落殆盡,可我的思念系在心頭,用盡一生也無法抹去。
一學就會:
見物思人,思物更思人。
詩意的題目,是吸引我們閱讀的開始。亦涵同學的文字精美利落,讀起來頗有古香古色的味道,行云流水的描述,讓人仿佛置身深山椿樹林中,踮一踮腳,就能摘到那一簇一簇的香椿。香椿的氣息流淌在筆尖,縈繞在鼻尖,充斥在舌尖,更回味于心尖。寫到外婆去世那段,亦涵的一句“被春風帶走了”讓人不禁淚目,情感到這兒便烘托出來了,讓接下來的說理和感悟更加打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