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咖啡館

花小鴨

那天是月假的最后一天，林思思正坐在咖啡館的前臺看著桌子上的沙漏發呆。

“你好，請問有什么不太苦的咖啡推薦嗎？”一個甜美的女生的聲音。

林思思大腦中漂泊的白云突然散開，她從高凳子上跳下來，正打算遞過去菜單，抬頭便看見了楊佳音。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兩個人都愣住了。

“林思思，你怎么在這里？”

林思思不太自在地撓了撓頭，“這是我表姐開的咖啡店，店員有事請假了，我表姐讓我過來幫忙。”

楊佳音點了點頭，隨即接過菜單，指著上面并不能看懂的名字一個一個地問林思思哪個好喝。

說起來，雖然是同班同學，但是林思思和楊佳音算不上熟。楊佳音是那種走到哪都會讓人記住姓名的大方、開朗、善談的外向女孩子。她會彈吉他，能唱歌，穿衣也很有自己的風格，比如今天她穿了一條粉色的褲子，白色的上衣，甚至還好像涂了唇油，嘴上亮亮的。相比較而言，林思思就要“黯淡”很多，每天窩在班級的最后一排，成績平平，相貌平平，整天套在寬大的校服里，平常被老師和同學喊到名字總是先臉紅，然后傻笑半分鐘才能說一句話。

就像是太陽和云朵，一個耀眼，一個平淡。

店里沒有其他店員，咖啡做好以后林思思只好自己送過去，莫名地有些緊張。

走到桌前的時候，林思思看見楊佳音正在拿著手機自拍，見她過來，楊佳音直接把她扯過去一起拍了一張。照片里楊佳音笑容燦爛，林思思卻笑得分外僵硬。

“你怎么一個人過來喝咖啡啊？”林思思終于主動開口說了第一句話，雖然說這話時她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角。

“今天是我生日，蛋糕什么的都吃膩了，想嘗試新花樣，正好看到這家裝修很好看的咖啡店，名字也好聽，就進來了，沒想到碰上了你。”楊佳音一邊說著一邊繼續給桌上的摩卡咖啡拍照。

林思思點了下頭，沒有再去追問楊佳音為什么過生日是一個人。見楊佳音對那杯摩卡咖啡很感興趣的樣子，她小心翼翼地說了一句：“這杯摩卡是用意式的咖啡豆做的，味道很濃，上面是奶油，所以喝起來并沒有那么苦。”

楊佳音抬起頭，“咖啡豆還有不同品種啊？”

“對啊，”談到自己喜歡的話題，林思思一下子放松了不少，說話都不緊張了，“你不知道吧，咖啡豆還分公母呢！”

店里幾乎沒什么客人，楊佳音來了興致，干脆拉過林思思坐在一起，從剛開始的咖啡豆聊到學校的老師，最后說起了以后的夢想。

“我想考一所離家很遠的大學。”楊佳音說。

“我想去一個不需要和別人打交道的城市。”林思思說。

那是秋末普通的一天，窗外的梧桐樹葉在簌簌地掉落，行人縮在風衣里背著包奔走匆忙。楊佳音和林思思坐在窗邊，視線望向外面，就像是兩個櫥窗里的洋娃娃，在期待著各自的人生，訴說著各自的煩惱。

咖啡館偶然的碰面之后，楊佳音和林思思很有默契地開始把對方當成了朋友，就像是磁場吸引一樣，兩個人走在一起總是有種說不出來的舒服。楊佳音會把白天發生在身邊的好笑的事情喋喋不休地說給林思思聽，林思思就認真地聽，偶爾點點頭，然后結尾時一本正經地總結一兩句，話語輕松而愉悅。

晚上放學后，楊佳音如往常一樣跟著林思思去咖啡館自習，卻聽見表姐在和店員說咖啡館可能會轉讓出去的消息。

“沒辦法，顧客太少了。”林思思看了眼旁邊的楊佳音，沮喪地說。

楊佳音也跟著難過了起來，雖然來“少女咖啡館”的時間不長，但是她早已經喜歡上了這里，進門右手邊可以看到梧桐落葉的座位，喝起來不苦卻很濃香的摩卡咖啡，時不時就進店里“喵嗚喵嗚”找食吃的流浪貓小橘，還有坐在對面端起咖啡就滔滔不絕的林思思，這些都是她青春里最與眾不同也是最濃墨重彩的一筆，她不想看著這些美好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消失。

第二天，楊佳音無精打采地來到教室，同桌正在和后桌說昨晚熬夜補作業的事情，兩個人討論著說這個時候如果能喝一杯咖啡提提神就好了。

喝杯咖啡提提神。聽到這里，楊佳音一下子就來了精神，像是突然上了馬達，楊佳音直接“刷”地一下沖到了林思思的座位前。

“思思，我想到了！”楊佳音的聲音吸引了全班同學的注意。

就這樣，林思思認真地聽楊佳音講述了一遍她的“外賣”大業——每天在班級收集同學們在“少女咖啡館”的咖啡訂單，第二天早上上學時兩個人一起帶過來。

楊佳音說完，林思思一臉懷疑的表情。但是咖啡館已經沒有別的出路，于是林思思決定找表姐去試一試。

晚上放學后，楊佳音和林思思背著書包，踏著夕陽的光，在本子上反復地比對著同學們的訂單。

“咱倆這才開業第一天，沒想到就接了這么多單。”楊佳音把手里的紙來回晃了晃，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

林思思也跟著笑出了聲。

其實，楊佳音沒說，她最初的想法是，充當外賣員不僅能守住“少女咖啡館”，而且還能讓林思思和同學們交流的次數變多，鍛煉她的交際能力。一個曾經的“社恐”人士現在竟然能在下課的時候給同學們細聲細語地講解咖啡知識了，這讓楊佳音倍感欣慰，同學們也開始對林思思刮目相看，林思思的身邊一下子多了不少朋友。

“少女咖啡館”經過楊佳音和林思思的宣傳，一時間多了不少知名度，不僅上學的時候同學們會點，假期的時候他們還會拉上朋友一起去打卡，拍照，發朋友圈。“少女咖啡館”瞬間變得火熱起來。

林思思想要好好地感謝一下楊佳音，和表姐商量了之后她決定把楊佳音帶到家里吃一頓大餐。

林爸林媽都很熱情，聽說是思思的朋友，還專門做了很多女孩子們都愛吃的糕點和小吃。飯桌上，林思思第一次看見楊佳音如此拘謹，以為是飯菜不合口，可轉過身卻看見楊佳音偷偷抹了把眼淚。

林爸林媽不停地往楊佳音的碗里夾著菜，笑呵呵地讓她多吃點兒。楊佳音臉上帶著笑，一聲不吭地吃了兩大碗米飯。

晚上林媽找來了林思思干凈的睡衣給楊佳音，還拿在她身上比量了下，笑著說：“我看佳音和思思的體形差不多，你們倆都太瘦了，得多吃點兒。”楊佳音點了點頭，睡衣就抱在懷里。

那晚星光閃爍，楊佳音躺在床上，目光直直地盯著天花板。她想起自己已經好久沒有見過媽媽了。自從3歲那年爸爸和媽媽離了婚，十幾年來她和媽媽只見過5次。爸爸也不太常管她，或者說，不知道怎么關心，常常是話到嘴邊就只有一句：“好好學習。”她也只是個需要關照需要被鼓勵的十幾歲的孩子啊！

想到這里，楊佳音突然很羨慕林思思，羨慕她如此有愛的家庭。

林思思躺在旁邊，今天楊佳音的反常讓她已經對此猜出了幾分，此時見楊佳音在發呆，林思思直接一只胳膊橫過去搭在了楊佳音的身上，片刻后兩個人抱成一團。沒有問題，沒有話語，沉默就這樣在黑夜的漩渦中深陷，升騰起來的只有一種溫暖的氣息。

那個夏天，“少女咖啡館”成為了“網紅打卡點”，每天店里人滿為患，大家夸贊咖啡味道的同時也對店里簡約的裝修表示贊美。店里招了一批新員工，每天卻還是忙得不可開交。林思思和楊佳音卻很少來了，高考在即，一切都需要被拋到腦后。

數學題、物理公式、語文作文、英語單詞，楊佳音和林思思一邊看著卷子上的錯題落寞無助，一邊又互相打氣重新振作起來。高考就這樣在陽光與星光交錯間來到了每個人的面前，并不轟轟烈烈，而是平平靜靜，無聲無息的。

高考結束后，楊佳音和林思思終于徹徹底底地脫去了校服，換上了碎花裙，甚至偷偷涂了表姐的唇彩。坐在咖啡館里，兩個人突然想到幾個月前的第一次見面。楊佳音嘲笑說那天林思思穿著寬松的工作服好像小孩兒偷穿了大人的衣服。林思思不甘示弱，大聲反駁說楊佳音那天的唇膏都涂到嘴唇外了。說完，兩個人肆無忌憚地一起放聲大笑。

窗外的梧桐樹葉由黃變綠，已是四個季節逝去。

“所以你還想去一所離家很遠的學校嗎？”林思思突然問。

楊佳音笑了笑，隨后說：“沒那么堅決了，千金難買我喜歡，只要學校好，離家近又能怎樣？”

林思思對著楊佳音贊賞地豎起了大拇指，“我也是，我現在好像突然覺得和別人打交道沒那么難了。”說到這里，林思思突然探過了頭，“你說咱倆這算不算長大了啊？”

楊佳音假裝一本正經地抱著胳膊，故作思索地點了點頭。

窗外梧桐樹葉在風的撩動下嘩啦作響，曾經的煩惱已成過往，楊佳音和林思思此刻齊齊地望著窗外，帶著新的期許，帶著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