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近我,是一位頭發微卷的十多歲男孩。他相貌如此之完美,讓我震驚的同時,又讓我感到熟悉,我在油畫、或是獲獎肖像攝影作品中一定見到過他的。他反映了我的審美,只可能是我的創造,但小卷發和黑皮膚等某些細微特征又不是我所喜歡的。
綜合之前這男孩幫我又給我設置障礙的表現,最大的可能性是,他是我和波浪的共同產物,是共性思維的結果,我們當時同時希望這個人出現,但在小細節上出現了爭奪。在他的身上,我們的想像爭奪達到了某種平衡,他有了我想像的相貌,而波浪贏了頭發和皮膚這一項。
那么,形象有了,還有什么爭奪之處呢?名字!
“你叫什么?”我問。我問過這句后,極力希望他說出那兩個字。
“關羽。”
太好了,在被波浪擠兌了這么久,我終于在關鍵一項上贏了!
那骰子終于從手里掉回口袋。
“為什么選中我做朋友?”我問他。
“你是他們讓我開展業務后遇到的第一位客戶。我從小……是個孤兒,沒有其他朋友。”男孩關羽道。
既然是我創造的,我就有責任教他一些社會上的事,讓他在社會上別那么單純幼稚。我說道:“客戶都不是真朋友,是朋友就沒法成為客戶了。客戶之間是利益,朋友之間是友誼,這是一對矛盾事物。”
“客戶,同時是朋友。事物都是矛盾的統一。”這話的成熟度讓我吃一驚,但想到這有可能是波浪的話就沒什么奇怪的了。
“有些矛盾統一不起來,我要提醒你。”我說道。
矛盾,我最不擅長的就是處理矛盾了。
“那你得幫我一個忙。”我穩定好情緒說,同時告誡自己,在提錢的時候千萬不能慌張。
“說吧!什么忙。”關羽看樣子對自己的能力非常自信。
“和我一起去銀行取一筆錢。”
“這不是很簡單嗎?”關羽爽快說道。真是我的好孩子!
我帶著關羽,走在布滿圓井蓋的馬路上。在井蓋一踩下去就發出的咣當聲中,我編了一個這樣的故事:“我父親,一位德高望重的仁者,可惜,我只繼承了他部分德行,而不是全部。我每每回憶起他,總記得他教育我最多的,是有了任何好事,都要和別人分享,獨占鰲頭是為人的大忌。事事都愛逞強的我,成為他的心頭之患,是他傷心的源頭。盡管如此,他仍在最后的關頭不放棄我。在他去世時,給我留下一筆巨額遺產,并設定了取出這筆遺產的條件:我需要找一位最善良純真、最聰明伶俐又最值得信任的人平分,才能得到這筆錢。我長期苦苦尋找,因為沒有家庭的資助而落泊至此,直到你的出現,燃起了我生活中的光。”我編完這個故事,自己都被感動了一刻,這說明這段話應該有感染力的。我說完后,目光炯炯地盯著他的表情,我要看看他瞬間的反應,以確定他內心是不是真的像甘露一樣純真,聽到巨額財富這樣的話,哪怕有一點私欲,在內心掀起的狂瀾多少也會波及到臉上的。
他指著自己的鼻子問:“你選上了我?為什么?”他眼睛發光,像是得知我選上他一起坐過山車。這光芒里除了高興沒有別的,比如貪婪。
“因為我也沒朋友。”
“哈,太好了,我們想到一起了。”
“干不干?”
“我得說你選對人了。我可以幫你一起取出來,但這筆錢還是你的。”他伸出手掌,把我的手掌也拿起來,和他的手掌拍在一起。
嘿,這孩子真是太好了,不愧是我想出來的。
我們去取錢,這個過程不僅順利,而且隆重。我們取錢的地點在銀行的大貴賓室,現場的人除了我倆還有銀行的行長和另外兩名高級員工、公證處派來的兩人,以及數名律師。
在眾人的見證下,我們簽完了眼前的一沓子文件,這些文件確認了一個事實:我,曹操,和這名男孩關羽,共享財戶中一億元的財產。這里財產的意義,包括衍生財產。任何收入和支出,都需兩人的共同簽署。財產共有的解除只有兩種情況,一是一方死亡,二是任何一人被判定違反了法律,且需接受刑事處罰。解除共享后的財產只能做公益捐贈。
也就是說,我們倆個人都不能干違反刑法的事,否則,就會丟了自己的這部分錢,但另一方永遠不能擁有對方的錢,丟了也只能充公。
波浪為了制約我,也是太費心了!
男孩在路上對我說:“放心吧,你要用錢,我就簽字好了,錢都是你的。”他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我當然相信他的話,但心里還是給他劃了防線。關羽是我與對手共同創造的,波浪也可以部分控制他,我怎能不防?
但我至少有錢了,下一步,我已心中有數。我首先收購了我在這里任職的第一家公司“精衛”,讓那位不想給我第二個半小時的老板卷鋪蓋走人。我坐進了他的辦公室,第一次當起了老板。我的手下們都無需多言,按我說的做就是了,我閃轉騰挪,把這家繪制電腦畫的公司改為一家我熟悉的數據公司。按照70年代的布局來引導公司業務。我知道他們在背地下說我霸道、不可思議,在一年的超高業績之后,他們對我的評價成了狂人、戰士、時代的先行者、對未來發展料事如神的人。
我的大辦公室窗外,蘑菇叢林正在生長,在如延時攝影一樣飛流的時光里,它們集體穿透了云層,將云層從帽子、圍脖,變成了腰帶,最終陸續摘掉圓盤帽子,摘帽子像它們的成年禮。摩天樓群不再像玩具蘑菇林,它們沿著河畔排列成莊嚴巨陣,白云環繞其中,天空為其布景,呈現出有史以來最壯觀的建筑群像。
鉑鼎屹立其中,最頂層那座擺著銀河系光雕的辦公室就在那里,它在等著我,這種想法擺脫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