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守護神

林遠東希望立刻就為姚邈和他的妻子進行手術，正如他所說的，漠土基地的人們似乎很重視與歡迎姚邈的到來，表現得極為熱情，姚邈猜測是他們希望早日吸納自己這個人文歷史學的專家，但姚邈沒有答應，而是要等到明天的清晨再進行。

因為手術很可能失敗，姚邈想要平穩地度過最后一個寧夜。

姚邈獨自一人沿著長廊走回房間，路上又看見掃地機器人在空無一人的核心區廊道里跑來跑去，光是姚邈他們居住的這半邊走廊就有四個房間，但只有他們一間住了人，漠土基地愿意為難民們提供物資，卻不愿意向他們開放漠土基地，矛盾中像是在警惕著什么。

房間里的布置沒有任何變化，桌椅擺放在遠處，女人縮在床上，彎著眼睛向他露出甜美微笑。仿佛此前的桌椅碰翻聲都只是幻覺，但姚邈注意到，泛黃床單的邊緣有一抹被遺漏的暗紅。

姚邈說出自己的決定，女人選擇坦然接受，兩個旋即相顧無言。

夜晚來臨了，卻并不寧靜，塵暴嗚嗚作響，地球的晝夜在塵暴里幾乎沒有太大區別。

女人睡不著覺，睜著眼睛打量天花板細密的腐朽斑痕。那張笑臉下是破碎軀殼所帶來的巨大痛苦，只服用了簡單藥物的她根本不可能輕松入睡。

姚邈瞇著眼睛看著她，她若有所覺，也轉過頭來，說：“抱歉，你本來不想被植入什么芯片的對吧？”

姚邈搖搖頭，開始講述漠土基地的“古老”故事。

漠土基地最早的名字是火星營地，是前聯邦時代中國建設的首個火星基地，建立在號稱“地球上最不像地球”的柴達木盆地邊緣，最初的面積為5.3公頃，后來全球氣候惡化、戰爭爆發、星際時代來臨，比鄰星b移民潮與地球自然重建計劃產生了沖突，一批科學家來到這里，進行第一次擴建，火星營地變成當時全球最大的環境與生物實驗基地，建成后，又經歷過一次擴建，投入了無數的人力與物力。

但那一批人辜負了無數人的希望，數十年沒有任何成果，地球和人類無法等待，伴隨著外空間探索技術的成熟，全球移民開始了。已不適合人類生存的地球被拋棄在太陽系的第三行星軌道上，但仍有一批人留了下來，完成了對火星營地的最后一次擴建，并將這里更名為“漠土基地”，繼續致力于尋找解決地球災難氣候的辦法，而在那之后，漠土基地和地球一樣，漸漸被人們遺忘，成為各類文獻中只言片語的記載。

直到近些年，人類爆發內戰，才又有漠土的事情流傳，人們說漠土基地已經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這里已是世外桃源，大戰爭環境下罕有的安全之地，才吸引了大量難民前來。

姚邈說了很久，說了很多，過去幾天里，他可能也沒有說過這么多的話。

她就縮在被子里，看著坐在微渺的光芒里的他訴說著這座破敗基地的前世今生，等他說完了，才眨著眼睛問道：“我不太明白，地球的環境已經變糟了，為什么漠土基地的人不選擇移民出去再研究復興地球的辦法？那不是更好嗎？”

姚邈微微頓住，片刻才答道：“有人說，那些人留在這里，是為了找人類文明的出路。”

“那是什么意思？”

姚邈緩緩搖頭。

察覺到姚邈心中的沉重，她想了想，笑著說：“如果有機會，你能帶我去木星看看嗎？其實，我小時候的夢想就是想要當一個星際旅行家，因為星空真的好美——木星的大紅斑就是我一直打卡的圣地。”

“好。”姚邈簡短的回應，看著黯淡光芒里仍露出笑容的女人，他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繼續話題，沉默片刻，沒來由地說，“木星是太陽系行星總和的二倍，在人類歷史的遠古時期，美索不達米亞人稱它為‘馬杜克，也就是巴比倫的守護神。”

“我喜歡守護神。”女人瞇著眼睛看著姚邈，“和我說說美索不達米亞人的故事好嗎？”

姚邈靜默片刻，繼續說了下去。

塵暴在外席卷，房間里卻格外安寧，姚邈默默講述著古老時代的一切，女人就只歪著頭打量他。

那一幕沉靜而溫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