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斯騰湖抒懷

王文杰

在我的人生經歷中，曾經到過眾多獨具特色的湖泊，它們或煙波浩渺，一望無際，或碧波蕩漾，清澈玲瓏，或水天空闊，清風徐徐。但沒有一個湖泊像博斯騰湖那樣，留給我的不僅有浩浩蕩蕩的萬頃碧波所帶來的奇妙畫卷，還有和碩特蒙古部落幾百年來在這里繁衍生息所形成的人與湖共生共融的民族風情，更有天鵝展翅、白鷺翔飛，諸多水鳥湖面嬉戲追逐所構成的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優美生態。

這就是博斯騰湖，新疆巴州各族人民的母親湖，晨起時萬道金光普灑在湖面，豪邁大氣;正午時千重浪花銀光閃耀，湖面上白帆點點，水天一色，風景旖旎;夕陽下層層金光在湖面滾動，壯美滄桑;月光下，湖水晶瑩剔透，一湖的寧靜與明麗，仿佛一曲湖光曲流淌在時空之中。

一

博斯騰湖與國內眾多湖泊不一樣，就是它獨有的西部湖泊的迷人風景。

記得第一次到新疆庫爾勒時，忙碌之余，即有當地朋友提議到博斯騰湖游覽。看我有些猶豫，朋友熱情地說：“博斯騰湖是國內最大的內陸淡水湖，風景好著呢！”

在驅車趕往博斯騰湖的路上，我對朋友所說的話還有著幾絲懷疑，畢竟，這里地處內陸，是塔里木盆地的腹地，全國最大的沙漠塔克拉瑪干沙漠的邊緣地帶，向東，即是被漫漫黃沙所淹沒的干旱極域羅布泊，還有被狂風席卷一掃而空的樓蘭遺址。在周圍眾多干旱沙漠地貌的包圍下，會有怎樣的旖旎風光、湖光山色呢？

來到大河口，“古西海，金博湖”六個鎦金漢字映入眼簾。陪同的朋友告訴我，西漢時，博斯騰湖被稱為“秦海”“西海”，《水經注》稱之為“敦薨浦”，唐明時期稱之為“魚海”“焉耆海”，清初為“待雅子海”，直到清朝中晚期才被人們定名為“博斯騰湖”。博斯騰湖上連開都河，下接孔雀河，水體總容量近100億立方米，分為大湖區和小湖區，其中大湖區面積為1200余平方公里，東西長55公里，南北寬25公里，小湖區由16個小湖群組成，面積400余平方公里。

穿越路兩側茂密的蘆葦屏障，我們走到了湖邊，此時，眼前不禁豁然開朗，只見一眼望不到邊的湖面，萬頃碧波，千重浪花，浩蕩無垠，銀光閃耀，一幅奇妙的湖光美景迎面撲來，擋也擋不住，望也望不到盡頭，恍若大漠中的蜃樓幻景。

在朋友的帶領下，我們踏上了一艘快艇，在一望無際的湖面上行駛，本是平靜的湖面泛起了晶瑩的水花，陽光跟隨著我們的身影在湖面上暖暖地舒展開來。湖面上水光瀲滟，一陣微風拂過，泛起了銀鱗般的波紋，水面在太陽的照耀下金光閃閃，異常美麗。湖水那么清，那么干凈，清得同鏡子一樣，湖水綠如藍，天空碧如洗。如此風景，讓我想起了范仲淹《岳陽樓記》的名句：“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朝暈夕陰，氣象萬千……”令人怎敢相信這是置身塞外？

或許只能在博斯騰湖，才能領略到湖泊的浩瀚縹緲、波瀾壯闊吧，“水光瀲滟晴方好”。這時，高升的太陽噴射出萬道金光，驅散了湖面的水霧，碧綠的湖水像一塊無瑕的翡翠，陽光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心情舒暢間，遠處群山露出輪廓，像一條條起伏不定的巨龍守護在湖邊。遠處，幾艘魚船漂浮在湖面上，幾葉扁舟在湖面上蕩漾。快艇加快了行駛的速度，隨即碧波一層趕著一層歡快地向周圍的蘆葦涌去，有節奏地拍打著蘆葦叢，驚起了葦叢中覓食的水鳥，在我們頭頂來回盤旋，使人不禁想起李白的詩歌：“白鷺拳一足，月明秋水寒。人驚遠飛去，直向使君灘。”

雖然正處夏季，赤日炎炎，但在快艇上，迎面吹來的湖風，裹挾著湖水的濕潤，讓人倍感涼爽。走下游艇時，我仍然感到意猶未盡，望著水天寥廓的湖泊，我不禁感到一絲慶幸，是啊，或許是上天格外青睞這塊土地，在南疆沙漠中，為人們鑲嵌上一塊巨大的碧色寶石，讓這里的人們世世代代享用博斯騰湖的饋贈。

不知不覺，天色已近黃昏，環顧四周，只見余暉灑在湖面上，湖水金光閃爍，耀人眼目，像是上天不小心灑下許多金塊。隨著太陽的沉沉落地，天空中呈現出萬紫千紅的壯麗景象，湖水被晚霞照得通紅，紅得像一片燃燒的火。晚霞有時紅彤彤的，顯得十分艷麗;有時又金燦燦的，呈現出一片金碧輝煌的景象。真可謂是色彩斑斕！一半夕陽沉入了遠處的群山中。剩下的半彎，似乎激情開懷，投放到水中的光暈，更為明亮。

天色漸漸晚了，游人也都離去了。太陽落山了，西邊天空現出最后一抹玫瑰色晚霞。 這時，雖然山和天還融在水中，但湖面忽然變得寧靜起來，抬頭間，從湖面上飛來幾只天鵝落在岸邊的蘆葦叢中，高高地昂起頭，靜靜地梳理鍍滿金光的羽毛。遠處的晚霞顯現出自己的最后一抹艷麗的色彩，這時的博斯騰湖，像靜謐的少女，婉約的臉龐蕩漾著西部獨有的璀璨霞光，令人沉醉。

博斯騰湖，果然不虛此行！

二

博斯騰湖與其他的湖不一樣，就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生態環境。

來到博斯騰湖，人們就會發現，這里雖沒有西湖的嫵媚、千島湖的清麗、鄱陽湖的帆影、玄武湖的槳聲，但浩渺純凈的湖水、浩浩蕩蕩的湖面，遠處巍峨聳立的群山，通透到底的藍天，以及眾多白鷺、野鴨、海鷗在湖面盤旋，使到這里來的人都忍不住感嘆：這是西部一片純凈、淳樸、自然的地方。

博斯騰湖的生態之美，是內地習慣于人造景觀的人們難以想象到的。一些湖岸，岸邊即是無邊無際的沙漠，茫茫翰海的雄渾、壯美與無邊大湖相互映照，神奇相伴。身處其間，一陣清風拂來，送來陣陣愜意，使人不禁由衷地感嘆，這大湖之美景屬于自然，屬于西部，屬于新疆。

博斯騰湖的生態之美，還在于這里是各種鳥類的天堂。

這寧靜、闊大、純凈的碧水，成了天鵝、鴻雁、白鷺、水雞、海歐快樂的棲息地。在這里，秋水共長天一色，碧波蕩漾中，翻飛的白鷺、戲水的野鴨，以及各種在湖面上追波逐浪的鳥類，構成了一幅天高任鳥飛、水闊憑魚躍的壯美畫面。

這里的鳥類之多、群體之大，在整個西北地區都是少見的。博斯騰湖的蘆葦蕩幽深、茂密，漫無邊際，許多經常在水面謀生的漁民在蘆葦蕩里也經常迷失方向。各種鳥類都可以在這里自由、舒適地生活。水面上，經常可以看到成群的白鷺自由地、慵懶地停駐，間或有鷗鳥翻飛唳叫著向空中掠去，“草長平湖白鷺飛”這一描繪西湖景色的詩句放在這里是再合適不過了。

博斯騰湖的美麗，蓮花是不可缺少的角色。

坐上快艇，隨著螺旋槳拍打水面擊起的朵朵水花，馳向博斯騰湖中的蓮花湖。途中三兩船只漂于水面，不遠處幾只白鷺悠閑戲水，偶然天空飛來幾只鳥兒，慢慢接近蓮花開放處，只見東一朵，西一朵，一片燦爛的粉紅色，有幾分“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的大氣景象。

如此景致不禁讓人歡快起來。接近一處蓮花，快艇行駛緩慢起來，青翠的荷葉漂在水面，荷葉上水珠在光線下晶瑩地滾動著，紫色的、黃色的、粉色的蓮花開于其間。一陣暖風吹過，湖面上彌漫著淡淡的蓮花的清香，讓人倍覺清爽。荷花不像梅花那樣迎寒吐芳，不像牡丹雍容華貴，也不像菊花那樣絢爛多彩。然而，她默默無聞地散發著陣陣芬芳，送來絲絲清涼。這里的蓮花生命力頑強，根須往往透過厚厚的淤泥，深深扎根于十幾米水下，具有“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潔品質，正因為如此，巴州的許多人都對蓮花非常喜愛，稱之為巴州的一寶。

在博斯騰湖，我看到了蘆葦編織的宏大風景，那是看不到邊的大湖之上，水天寥廓中，由蘆葦編織的綠色海洋。作為中國最大的內陸淡水湖，遼闊的水面，充足的水源，以及新疆獨有的日照長、氣溫高的環境，為蘆葦的生長提供了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湖邊，密密層層、大片大片的蘆葦隨著水面的波動而搖曳，茂密挺拔的身姿往往有五六米高，驅船往蘆葦深處蕩去，一群群的野鴨、鴛鴦、天鵝從水中驚起，穿過葦叢直插云霄。遠處水天一色、群鳥嬉戲，構成了一幅迷人的畫卷。西天的晚霞漸漸逝去后，湖面升騰的浩渺煙波在寧靜的夜空中靜靜佇立，與遠處連綿起伏的沙丘渾然一體，讓人沉醉其間，不能自拔。

在新疆，蘆葦這種遍地可見的植物成了舊時人們生活離不開的“寶物”，上世紀五六十年代，許多支邊青年來到這片干旱少雨、風大沙多的地方，第一件事就是挖個地窩子，用土坯砌墻，把五六米長的葦捆密密地碼在房頂上，再糊以厚厚的泥土，一個冬天溫暖、夏天涼爽，簡單實用的住所就建成了。

更讓我想不到的是，蘆葦在當代工藝品家手中，竟成了一種頗受推崇的藝術品——蘆葦畫。現在，在博斯騰湖所在的博湖縣，蘆葦畫已經成了一個產業，許多來博斯騰湖的游客對具有濃郁西部特色的蘆葦工藝畫產生濃厚興趣。當地的工藝品家告訴我，博斯騰湖的蘆葦皮薄、節長、韌性好，經過開解、去皮、刨瓤、水浸、壓碾等初加工，利用蘆葦特有的顏色、光澤、紋理，根據事先畫好的圖樣在葦片上繪畫、寫字、雕刻，最后用烙鐵烙出深淺不一的畫作，就這樣，一幅樸素典雅、形態逼真的蘆葦藝術畫躍然鏡上，具有天然材質美。以蘆葦為材料的葦編工藝畫因其畫面本色天然、色澤淡雅、做工考究、風格獨特而備受游客青睞，成為他們到這里來的首選紀念品。

再一次，我在蒼莽的西部，真正感受到了蘆葦堅韌的生命力與美麗多彩的身姿。

三

博斯騰湖與地球上的很多湖不一樣，就是它獨具特色的蒙古風情。

我曾經問過當地的朋友，“博斯騰湖”這個名字是怎么來的？朋友告訴我，博斯騰湖是蒙古語，這個名字，還與一個動人的蒙古傳說有關。

相傳很久以前，焉耆盆地是一片風景優美、土地肥沃的大草原，在這里，明媚的陽光播灑在碧綠的原野上，潔白的羊群徜徉在朵朵白云下，草原上的人們安居樂業。

草原上，一對年輕的牧民博斯騰和尕婭相戀了，他們追逐在廣闊的草原上，憧憬著未來美好的生活。不料，天上的雨神看到了美麗的尕婭，便施展法力，企圖搶她為妻。忠于愛情的尕婭誓死不從，雨神發怒，連年不降一滴水，草原在干旱中馬上變成戈壁。看著干涸的草原，可憐的牛羊，英勇的博斯騰決心戰勝雨神。在天空，博斯騰與雨神大戰了九九八十一天，終于讓雨神低下了頭顱，但博斯騰最終因疲憊過度而死。尕婭痛不欲生，悲憤過度，她的淚水化成了大片的湖水，最終，悲傷而死。從此，牧民為了紀念這對至死不渝的戀人，將這片湖泊命名為“博斯騰湖”。

聽著朋友講述這個美麗的傳說，眼前，似乎浮現出了博斯騰與雨神搏斗的激烈場面，那時，一定是風起云涌、天地變色，健壯的勇士博斯騰，無所畏懼地屹立在雨神面前，只為那無比珍貴的愛情。蒙古人是一個崇尚英雄的民族，這一抹帶著血色的傳說，為博斯騰湖帶來幾分蒙古勇士的硬朗和英雄史詩般的壯美。

在博斯騰湖畔，生活著一群曾經響徹西域的蒙古部落——和碩特部落。早期的和碩特人，在《魏書》的記載中稱為“賀術也骨”，曾一度為柔然汗國吞并。后來，他們隨成吉思汗遠征大軍進入新疆，與土爾扈特部、準噶爾部、杜爾伯特部一起成為衛拉特蒙古四大部落。16世紀中期，土爾扈特部落、杜爾伯特部落西遷到伏爾加河流域時，和碩特部落的一部分曾與之同行。17世紀初，和碩特部落首領顧實汗受五世達賴和四世班禪邀請率領聯軍，由今新疆地區攻取青海，繼而統一青海高原，建立了和碩特汗廷，統治青藏高原長達80余年，因此，青海等地也廣泛分布著和碩特部落。1771年，西遷的土爾扈特部落和與之同行的和碩特部落回遷到新疆地區，被清政府安置在博斯騰湖四周。

從此，這片土地上又有了蒙古包、牛羊和馬頭琴悠揚的旋律，如今的和碩特部落自由地生活在湖畔，碧草如茵一直鋪展到天邊，野花繽紛爭艷，羊群與白云同行，蒼鷹為牧歌伴舞，駿馬在草原上奔騰。

與其他地方的蒙古族不一樣的是，和碩特部落與博斯騰湖相依相伴，湖中繁衍的大量水產成為大自然對他們額外的饋贈。

與西北干旱地區的內陸湖不同，博斯騰湖不僅承接著上游巴音布魯克草原的清澈無污染的水流，而且下游又有一條孔雀河流向羅布泊地區，因此，她就成為一個始終處于流動狀態的湖泊，這一泓天然水泊，就成了各種生物群落繁衍生息的樂土。

如今，這里已經成為西北地區最大的漁業生產基地，也是中國最大的有機魚生產水面，湖中盛產33種魚類，年產各種魚類近萬噸，其中池沼公魚、草魚、鯽魚等10個魚類品種通過了國家環保部門的“有機魚”認證，遠銷至日本、韓國等國家。

蒙古族是最懂得對大自然感恩的民族，他們從一出生，就徜徉在大自然廣闊的懷抱里，呼吸著純凈的空氣，在他們眼里，一草一木、一山一石、一水一魚都是讓人敬畏的神靈。生活在博斯騰湖周圍的蒙古族群眾，每年的5月或6月，都要自發組織傳統的祭湖活動，來提醒人們愛護湖水，保護生態環境，感恩這片養育他們的大湖和土地。

每到“捕魚節”，博斯騰湖畔人流如潮、人聲鼎沸，具有蒙古族特色的祭湖儀式、薩吾爾登原生態歌舞表演以及“萬人魚宴”吸引了近十萬名游客前來觀賞、品嘗。

博斯騰湖，這個神奇秀美的西域湖泊，這個哺育了新疆各族人民的“母親湖”，必將在新的時期迎來新的、更為燦爛的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