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親書（組詩）

張廣超

遺忘

經常被遺忘，扁擔的觸摸感

拉近一個瘦骨嶙峋男人的江山

這個男人多像我父親

他無數次翻植泥土

搬運汗水，搬運著莊稼人的希望

這一生，他彎腰用扁擔

挑草、挑稻、挑去青絲

唯獨挑不走耕耘期盼的喜悅

二十年，我一直在筆尖下翻種故土

它時而苦咸，時而拔節

時而一片金燦

而今，我努力找尋兒時用過的扁擔

和父親做一樣的動作

一肩一步，挑起一座山

寂靜

遠山很遠，被秋風吹拂

而我并沒染成了碧水

甚至，磅礴成秋花綻放

沿山路前行，窄道曲折

斷枝吐露的風已拾起余生

像命遠沉浮于秋葉切開的韋陀

多想，讓淚水變重

讓所有的遠方的清淺

墜落于天欲晚幕布里

此時，我手捧故鄉糧草

黑、白色調的交織下

陷入不為人知的幽靜畫卷

母親

在不同時節里，母親

總會親手種植不同的作物

比如油菜、芝麻、水稻、黃桷樹

參軍離別母親那一年

我也手植下一棵小樹，然后

遠走他鄉，飄零

等歸故里時，樹已枝繁葉茂，遮雨蔽空

二十年的樹木啊，我抱你而哭

我是母親種下的一棵樹

小小瘦弱的樹，落光了葉子也不敢慟哭

母親老去了，還有小樹守護

一場雨之外

多雨的世界，黑夜都刺耳

一場雨，你聽到了嗎

所有思念都透明的

雨中，我看不到蝴蝶飛舞

只看到一座花園

朝我敞開了奔馳的馬匹

是誰？在花園飼養一只春蠶

啜吸花朵上無數滴雨水

每啜吸一滴

我就更像一個落難者

不得不斬斷枷鎖，偷偷擦淚

此刻，我探臥出蝸牛的頭顱

不再沿著雨水的警戒線爬行

因為，洪水彼岸有我更多父老鄉親

像雪一樣下著

這個冬天的風，怎么吹

干枯的樹枝，懂得隱藏的痛

顫抖的手，摸向枝頭

雪開始滑落，瞬間，母親的背影

沾入指間，無法挪動的腳步

給嘶啞喉嚨撒上一把鹽

又亮出逼人的寒光

此時，我只想離落盡葉子的枝頭近些

雪墜的一剎那，她不再飄蕩

時間的馬匹

沒有比時間更快，馬蹄

踏破指針的轉動，蠕動的我

細數路邊花草

那么多沙土被風吹起

疲憊、孤寂的瘦馬

瞬間停下來

像等待夕陽透過林梢

這一生無非就是這樣

終跑不出太多牽絆

時間的馬匹，

一次次掙扎

擺脫僵繩勒緊的痛

新年書

紅火的燈籠已掛在家門口

每一盞都像爹娘的眼睛

想到年關，歲月漫長

千里路萬里路匯成一條路

一張張車票里

塞滿爹娘所有期盼

站臺上，一聲聲汽笛的

鳴叫，拉近了家鄉的炊煙

還有什么不能承受的呢？

我穿上山的鞋，披上水的衣

轉山，轉水

轉故鄉熱土的眷戀，捧起

一頁頁印滿故鄉與他鄉的書

無數次數落故鄉

河的漣漪，山的峰巒

踏進門的那一瞬間，我知道

竹林，桑樹，

鴨群從來沒有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