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余波

黑暗中，一幅畫面浮現了出來，一群穿著泳衣的女孩站在水池邊，她們正處于生命中最青澀的年紀，一切美好才剛剛要在她們面前展開。一個短頭發沒戴泳帽的女孩像魚一樣靈敏地游過泳道，浮出來把水潑到其他人的身上。她們尖叫著，大笑著，對未來充滿玫瑰色的想象……

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柳思潼痛苦地從回憶中清醒過來，看見自己的床邊遠遠坐著一個灰白色的身影，那是張博士。

張博士的神情非常沉悶，他沉默著，一雙深邃的眼眸靜靜地盯著柳思潼，仿佛在看著一個水里掙扎卻連呼救都做不到的人。張博士的眼睛，像一個漩渦，吸收著一切，好像要把她整個吞噬。

柳思潼感覺到了一絲恐懼，她下意識地向遠離張博士的方向挪了挪，但是卻又一下子被他的眼神拽住，就像風箏在狂風中被握在別人手里的線牽住。

“你在害怕什么？”張博士的聲音在靜謐的房間里回響。

柳思潼的手緊緊抓著床單，臉上露出一個勉強的微笑。柳思潼的嘴巴微微蠕動，“我沒有害怕。”

“你當著幾十個人的面暈倒了。”張博士的聲音平淡地講述這一事實。

“是你們先把我扔下了！”柳思潼想要尖叫、想要哭泣，但她只是聳聳肩，輕描淡寫道：”他們擠得太近了，我有點呼吸不過來。“

“是肺部的問題嗎？”張博士的目光照在柳思潼的臉上，”還是心理上的原因？“

“不，我不認為是心理上的。“柳思潼迅速地否認，她謹慎地補充說：”可能是鎮定劑的效果還沒有完全消失……”

張博士搖搖頭，說道：“我知道鎮靜劑的效果是什么樣的。你當時的情緒很激烈，血液中的腎上腺素含量很高。”

“那就是肺部的問題，我當時喘不上氣了。”

“你的肺很好。”

柳思潼沉默了，她揪著身下的床單，沒有辦法就這樣承認自己情緒不穩定到會在人前崩潰的程度。一個沒有辦法承受壓力的運動員比一個成績不理想的運動員還無可救藥。

她艱澀地說：“我是一個很優秀的運動員，我做得比其他人都好。”

“還不夠！張博士不留情面地說：“你已經給媒體留下了足夠的話柄，只是比其他人做得好一點遠遠不夠！你要強到當別人看到你的時候只能想到你的成績、而不是你身上有哪些地方是人造的。你現在走在一條很艱難的路上，你不能犯任何錯誤，你明白嗎？”

“我……我明白了，我會更努力的。"”

“這個社會不需要你的努力，他們只想看到結果。”張博士說，語氣里不帶任何感情，他強硬地說：“現在已經有很多關于你的負面報道了，再這樣下去我不知道還能不能讓衛教練把你排到天幕聯合運動會的選拔賽名單里面去。你需要表現得更好，知道了嗎？”

柳思潼沉默地點頭，等到張博士出去，護士進來給她更換點滴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四肢冰涼，手指一直在顫抖。

“可能是體內電解質過低。”護士摸了摸她的手背，皺眉說：“輸完這瓶應該就好了。”

柳思潼抬起頭急切地問她：“輸完液以后我可以回去嗎？”

護士一愣，“你是說回宿舍嗎？應該可以……但我們還是建議你在這里多休息一天。”

柳思潼擠出一個歪斜的笑容，“我還是回去比較自在。”

護士不解地看著她，在柳思潼的堅持下還是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