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誠實：被掩埋的歷史

“完了，”館長低下了頭，失落地看著遠處的海面，“沒機會和她們說了。”這時候他發現剛才呆在自己身旁的戰斗犬跑到了燈塔下面轉圈圈。

“真棒，乖狗狗。”館長活動了一下剛被戰斗犬解開繩子的雙手。

戰斗犬一直用前爪去扒燈塔的樓梯，而館長正在觀察著遠處的兩伙人，他覺得他們之間不可能再打起來，他轉過頭看了看樓梯，“怎么了？你讓我爬上去？上面有什么？”

“噢，一顆大腦。”館長氣喘吁吁地拄著膝蓋長舒了一口氣，“這是誰的大腦？”他撫摸了一下光亮的養液球，“嶄新的容器，是剛剛放的嗎？”

戰斗犬已然不再理會館長，它徑自跑到另一頭趴在欄桿上盯著下面那兩伙正在進行和談的人。

館長被遠處的落日景象所吸引，他緩緩地坐了下來，倚靠在圓形的燈座口上，“真美，朋友，你看得到嗎？”他伸手敲了敲養液球，大腦什么反應也沒有，“看來你是一個不愛說話的人。”

微涼的風徐徐吹過，館長瞇著眼睛看著紫紅色的霞光，他想起了一千兩百多年前的那個傍晚，當時的天色和現在很像，就是在那晚，他成為了羅丙的管家。

“朋友，不如我和你說說吧，你一定會感興趣的。”館長撇頭看了一眼養液球里的大腦，“聽說過羅丙嗎？曾經大名鼎鼎的星際海盜頭目。其實他不是一個壞人，他只不過在以另一種方式表達自己對正義的理解。他反對當時的種種官方條令，以自由之名放棄故鄉星球合法居民的身份，并帶走了很多窮苦人，他認為那些條令只會讓人民的生活變得更糟而不是更好，所以他自己開辟了一片荒野，建立了隱蔽的王國，后來人們將那片聯合星骸稱為羅榮花園，在那里生活的都是各個宇宙的落魄者，羅丙收留他們，并通過自己的海盜大軍掠奪資源來供應整個王國，當然，他們只掠奪那些富得流油的大亨——羅丙很清楚，那些人的財富大都不干凈，劫了他們，興許就是替某些人報了仇。

“有一次羅丙去我的家鄉接收窮苦人，那時候身為孤兒的我每天吃不飽穿不暖，自然毫不猶豫地接受了羅丙的恩惠。他比我想象中的還要高大，胸口那個金色的圓環狀標志十分耀眼，那就像長在他肉上的，我到現在都記得那種光澤……后來我成了他的管家，那是我一生中最激動的一天，羅丙的妻子榮氏是一個非常善良的貴族——很有趣，不是嗎？貴族小姐，星際海盜，總之，他們就是走到了一起。羅丙身上的俠氣似乎對榮氏有著永恒的吸引力，很快他們就生下了一雙漂亮的女兒，興許你不知道，朋友，剛才在雙子艦上抵抗宇宙聯盟攻擊的就是她們倆，她們是羅丙的女兒，造物主仁慈，沒有收走她們的名字，她們還叫棋棋和格格。這兩個小家伙可是我一手帶大的……”他沉沉地嘆息了一下，“這一切回想起來，就像發生在一萬年前。”

“在羅丙的鼎盛時期，他的雙子艦所到之處皆是信徒，人們喜愛他、崇拜他，對那些狂熱分子來說，他就是神，他確實有著包容萬物、扶持正義、替眾生承受痛苦的氣魄。隨著他的一雙女兒漸漸長大，羅丙懂得了家的意義，兩個可愛的女孩兒給了他廝殺和掠奪給不了他的快樂，他視她們為宇宙之中最珍貴的寶物，兩個女兒也深深地愛著父親。在羅丙宣布退休的那一天，兩個女兒正好成人——在他們的風俗里，十五歲就成人了。不想退休宴會上發生了慘劇，因羅丙年輕時得罪過太多人，他們聯合起來想要了羅丙的命。他們得手了，朋友，你能想象當時的情景嗎？在眾目睽睽之下，羅丙倒在了宴會廳的玫瑰席上，他的胸口插著一把金光閃閃的匕首。讓眾人目瞪口呆的是，羅丙的傷口里露出了金屬骨骼，這真是太富有戲劇性了，直到他死了，人們才知道他是一個機械人，這引起了極大的震動，她的一雙女兒可是真正的人類，機械人怎么會生出人類來？這讓眾人的目光轉向了羅丙的遺孀，種種帽子都扣在了她的頭上……

“后來，后來啊……就像故事戛然而止，現實一瞬間變為了傳說。棋棋和格格不聽母親的勸告，一心想要為父親報仇，她們失去的不是父親，而是全世界。我永遠無法忘記姐妹倆是怎么渡過那段黑暗的日子的。后來她們不知道從哪兒聽說了零號宇宙和造物主的事情，瘋了一樣要去向造物主請愿，我以為她們想讓父親活過來，沒想到她們竟然想獲得永生和力量，她們眼里只有報仇。我和榮氏想盡了一切辦法轉移她們的注意力，但她們終究忘不了那份仇恨。一天晚上，她們趁我們熟睡時想要偷走雙子艦，驚醒的我立刻前去阻止，我們雙方呆在兩個艦體里，她們往前飛，我往后飛，最后她們解開了雙子艦的肩橋連接飛走了，我駕駛的另一半星艦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我當時昏迷了過去。當我醒來以后，一切都變了，我知道羅丙的家已經永遠不可能像從前一樣了，一天早上，榮氏帶上行李走了，一句話都沒留下，自此只有我一個人打整著空曠的房子和院子，我用了很長時間才放下了那份感情。

“羅榮花園沒有了唯上的領袖，人們建立了成熟的政權體系，選舉出了合適的領導者，雖然那里依然接納我，但是待在那樣的地方，目力所及之處皆讓我傷感。后來我駕駛著那一半星艦，去了偏僻的7323宇宙，利用星艦巨大的空間開了一家博物館，從此再也沒有離開過那里。直到前段時間，關于零號宇宙和造物主的傳言再次出現在宇宙各處，我打聽到了一些關于棋棋和格格的消息，原來她們經營了一座生意樞紐，而且產生了不小的影響力。我一方面替她們感到自豪，一方面又很擔憂，畢竟自上次一別，已經一千多年了，我知道她們以前肯定見到了造物主，才能在今天依然保持著當初的容貌……只是我不知道她們還經歷了一些什么，她們，她們……這次拼了命要去零號宇宙，又是為了什么？”

太陽已經不在了，天空變成了灰藍色，晚霞還剩下最后一絲余影。

“我得走了，朋友。”館長微笑著輕輕嘆息了一下，“如果有朝一日姐妹倆回到這里，請你務必把真相告訴她們。我已經老了，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他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又拍了拍養液球，“保重，朋友。”走出兩步后，他轉過身打趣地笑了一下，“你可真不愛說話。”

戰斗犬跟上了館長，他們走到了族長面前進行交流，說明原委后，族長愿意捎館長一程。宇宙聯盟的戰士們率先起飛走了，他們也不想再繼續打下去，畢竟他們和族長沒有什么矛盾，族長自愿銷毀了他們這邊掌有的所有去往零號宇宙的地圖信息，經歷了這一切，他已經不想再去尋找造物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