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風暴的人

蘇鏑坷

追風人，這個詞夠浪漫吧！這可不是什么意識流詞語或者武俠玄幻小說里的角色，我們追的也不是虛無縹緲的“風”，而是實際存在的“風”一一強對流和臺風。

截至2021年，在影響我國的自然災害中，強對流和臺風是兩個“大頭”，強對流和臺風的預警防范措施和機制，也是目前整個氣象領域最受重視的。在這樣的大背景下，氣象領域迫切需要一批在一線“沖鋒陷陣”，能實時將最新的受災情況和極端天氣影響下的各項科研數據記錄下來的人，而我們“追風人”，就這樣應運而生了。

近年來，在臺風災害方面，我國的防治重心已經從“風”轉變為“雨”。臺風暴雨有“突如其來”“降水強度強”“難以預報”等特點，歷數近年來導致我國受災嚴重的臺風，大家耳熟能詳的導致壽光水災的臺風溫比亞、讓浙江臨海全城告急的臺風利奇馬，都是“雨臺風”。

身為氣象愛好者，鄭州暴雨不斷上漲的傷亡人數牽動著我們的心。我們也想通過自己的力量，測到有用的數據，從而為我國在臺風以及臺風暴雨方面的預報做出貢獻。

2021年7月22日中午，經過妥善的準備，追風小隊出發了。

深夜，云圖上，煙花第一波顯著的外圍環流已經觸碰到浙江東海岸以及各海島。此時距數值預報的登陸僅剩約一天，可戲劇性的轉折發生在7月24日早上，我們醒來時驚詫地發現，超級計算機將登陸地向北調整了！

在氣象圈，登陸浙中北的臺風一向被稱為“走鋼索臺風”，其原因在于登陸這個位置的臺風路徑變化大，不穩定變量多，超級計算機的預報時效和準確性相對較低，因此路徑調整也不是什么罕見的事情。

簡單討論過后，我們馬不停蹄地趕往舟山，超級計算機認為煙花最大可能在這里登陸。我們沿著與海岸線平行的海珠路來回踩點，企圖找到最好最安全的觀測位置。臺風與舟山已經近在咫尺了，即使在建筑物密集的地方，也能明顯感受到風力增強，停在空曠的地方，車身更是微微搖晃，迎風開門困難。

我們的賓館選在了舟山東港——這是舟山東面朝海的位置，臺風靠近以及登陸時這里將吹起東一東北風，使得最大風圈能夠在這里完全上岸，有助于我們測到最好的數據。此外，這里海堤堅固，地勢較高，基礎設施完善，不怕風暴潮倒灌或者洪水，能保證我們有基礎的水電供應。

7月25日凌晨4點左右，咆哮的風聲將大家吵醒，強風拍打在酒店的玻璃窗上發出低沉的怒吼。大家在酒店吃了幾根火腿腸便匆匆上路。咆哮的風雨撲面而來，我們來到一個相對空曠平坦的位置，艱難地下了車。此時正值臺風西北眼墻上岸，我們合力將風速計抬出來固定好，在三腳架的基座上壓了滿滿的桶裝水，我扎起馬步迎風蹲下，手握風速計以防其被吹倒。

路燈、電線桿、路牌被吹得劇烈搖晃，風速計測得持續9～10級、陣風10～12級的數據——這是我們追風小隊經歷過最強的臺風了，吳振一同學的眼鏡還一度被吹到花壇里。安全起見，幾分鐘后我們撤回車內，以防暴露在室外太久導致失溫。

4時40分左右，太陽出來了，天空逐漸變亮，雨勢減弱，但風勢愈演愈烈，此時的狂風不僅裹挾著雨點，還夾雜著細碎的沙石，我們僅僅打開車窗幾秒鐘，車內便被灌了一層薄薄的沙子。

清晨6時許，風勢終于開始減弱，我們意識到要進入臺風的風眼區域了，迅速將儀器部署好，靜待數據的錄入與上傳。

早晨8時許，風雨迅速減小，我們進入風眼了！煙花的龜速移動讓我們擁有差不多8小時停留在風眼里，一些小組成員出去查看風毀：成片的行道樹齊刷刷地躺在地上，路燈路牌悉數倒地，紅綠燈被擰成麻花。在海堤上，巨浪仍然不時拍打著岸邊，海堤上的石像被前一晚的巨浪拍碎在岸邊。

在屏幕前靜候多時的成員們興奮地喊著：有讀數了！有讀數了！測站的大氣壓傳感器清晰記錄下了登陸地的氣壓變化過程。追風小隊發現，氣壓已經不再降低，再次證明我們處于風眼中，我們在“世界中心”！

對普通人而言，臺風只是一種刮風下雨的天氣，而臺風愛好者則賦予了它們以人類的情感：它們裹挾的風雨是溫暖的，有熱帶海洋氣息;它像人類一樣會行走，會喘息;它在云圖上初生、發展、增強、巔峰、減弱、消亡，和我們人類的生命規律一致。

在每次追風過程中，我們能“零距離”感受臺風，實地追風，就如同和一個活生生的生命體打交道，而實地測量獲得的數據，有助于我們在未來更有力地預報、預防臺風。隨著全球變暖和氣候極端化，近幾年近海大臺風層出不窮：威馬遜、彩虹、莫蘭蒂、天鴿……這些臺風或路徑詭異，或強度難以捉摸，如何在這些臺風來臨前做好預報，減少生命和財產損失，還需要所有人共同努力。

我國目前有2000多個國家站和4000多個自動站，但是在臺風頻發的華東、華南和東南沿海地區，因為地形、人口分布等因素，站點往往面臨分布密度較小、不具備當地氣候代表性等問題。此外，我國的測站主要采用的是1分鐘時間觀測，對強臺風來說，這種觀測時間間隔顯然太大了，因為強臺風最強烈的風速和最低的氣壓往往只持續十幾分鐘，稍縱即逝。

而我們隨身攜帶的小型測站，時間間隔是2秒級別的，是我國國家站和自動站觀測頻率的30倍，這種高精度的觀測能夠更加精密地反映出臺風在靠近陸地過程中的強度變化，獲得更準確詳細的數據，與國家站數據并用互補，幫助超級計算機做更好的模擬和預報。

另外，我們會做科普工作。有一些我們氣象愛好者認為是常識的東西，普通大眾可能并不清楚，有人會把臺風和龍卷風、雷暴大風，甚至沙塵暴混淆。

我們追風人做科普工作，希望能幫助大眾樹立對災害天氣正確的認識和態度，不輕視也不恐慌，積極做好萬全準備，寧愿十防九空，也不可不防，是公眾應有的觀念。

（梅源摘自微信公眾號“G0報道”圖/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