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毓海
二0二0年我的陜西之行中,東升安排我去楊家溝參觀,出門就下雨,他說:陜北的雨,都下不大,凡是干旱的地方,雨都下不長。結果是他這陜北人犯了經驗主義錯誤,雨嘩嘩下了一天,是瓢潑大雨。我們淋成了水鴨子,渾身發抖,一雙鞋里灌滿了水,沒法穿,只好拎著鞋參觀。一場醍醐灌頂的雨,對我研究中國共產黨,作用很大。
回來后,躺著睡不著,想了很多—主要想中國共產黨、中國革命為什么能成功。
首先當然是有理想信念,有鐵的紀律性。中國共產黨是列寧主義政黨,世界上奪取政權的共產黨,其實都是列寧主義黨,馬克思雖然是我們的祖宗,但他沒有造出列寧那種黨,沒有通過這樣的黨奪取政權、建立政權。一個堅強的黨,一個堅強的領袖,一個堅強的組織原則,這就是共產黨成功的法寶,是第一法寶。
第二個法寶,簡而言之,就是鄧小平強調的—實事求是,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鄧小平說,這是毛澤東思想的精髓。這個精髓,反映在革命者的性格上,就是靈活性、實踐性、堅韌性、長期性或者長久性,而這里的根本,就是毛主席說的“會拐彎”,能講辯證法,在堅持真理的同時,能夠不斷修正錯誤。
蘇聯等世界上的列寧主義黨,凡是能成事的,首先都是因為堅持列寧主義原則,而他們犯錯誤,最終垮臺,則是對于實事求是、解放思想、批評與自我批評知道得少,不講乃至不懂得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其突出特點是民主作風不夠,十分地僵化。
這說明理想信念當然最重要,但實事求同樣重要。毛主席說,不能不斷修正錯誤,就不能不斷堅持真理。理想信念,總是要落地,好像飛機,只是在天上飛,落不了地,那就要完蛋。
黨史告訴我們,一個堅強的黨,如果沒有堅定正確的政治方向,那就站不住,如果沒有靈活機動的戰略戰術,那就走不遠。
羅莎·盧森堡說,一個奔向人類偉大事業的莽漢,在為人類解放事業斗爭的路上,毛手毛腳地撞倒了一個小女孩—這種行為也是不可原諒的。我很晚才讀到她這句話,她的話,深深刺痛了我,震撼了我。我的一個朋友說他喜歡列寧,因為列寧簡單,我說我喜歡盧森堡,因為她復雜。
蘇聯共產黨為什么垮臺?就是因為它只有列寧主義的那一個原則,而沒有盧森堡提出的另一個原則。最終,列寧主義的原則被斯大林搞到了反面,斯大林胡搞,黨內卻沒有任何機制能夠制衡他,蘇聯就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毛澤東說過,我們這個黨,一旦順利些,就要犯左的錯誤,一旦受挫折,就要犯右的錯誤,我們什么時候做到不左也不右,做到團結緊張、嚴肅活潑,我們黨就真的成熟了—這個話,就是老人家在楊家溝說的。
一九四七年十一月二十二日,毛澤東、周恩來、任弼時率領代號為“亞洲部”的中共中央機關、中國人民解放軍總部共計六百余人,來到了地處米脂縣城東南二十三公里的楊家溝。毛澤東在這里住了四個月零二天,楊家溝,是黨中央轉戰陜北期間,居住最長的地方。
楊家溝其實不是一個村,而是個百年屹立的堅固城堡,這個城堡名叫扶風寨。楊家溝的主人并不姓楊,而是姓馬,馬家是陜北的望族。
進入楊家溝后,中央機關住在馬豫章家的院子里,馬豫章,是馬氏家族十二世掌門人,他一九二八年加入中國共產黨,長期在漢中、北平、西安之間做地下工作。一九三三年冬,馬豫章協助榆林中學校長杜斌丞從事聯共反蔣抗日活動。西安事變后,馬豫章任膚施縣(今延安)縣長,毛澤東稱他是“白皮紅瓤”的抗日縣長。
毛澤東在楊家溝的住處,是馬家十代傳人馬醒民親自設計建造的“上院”,這個院落,可謂是中國建筑史上的瑰寶。一排窯洞分別為中式、日式和歐式,窯洞屋內建有洗澡間,洗澡間內設有進水孔和排水口;窯洞采用地下取暖,地板下面都是空的,設有走煙道,從外面窗下地灶燒木炭,炭煙通過煙道,使地板發熱來達到取暖的目的。當年,毛澤東站在上院城堡的大門口,曾經感嘆說:這位建設者既懂得建筑,又懂得軍事,既懂中國,又懂世界,是個了不起的人才。
一九四八年一月,毛澤東在上院與前來參加“十二月會議”的陳毅多次談話,兩位井岡山時代的老戰友,圍繞著人心這個問題,再次深入討論了中國革命的經驗與教訓。
毛澤東說,我們一定要向群眾講清楚,我們不是要消滅蔣介石個人,而是要消滅蔣介石腐敗集團和剝削階級。我們現在主要解決的問題,就是人心的問題,十年內戰沒有解決這個問題,當時我們只有蘇區工農群眾,其他階層都脫離了,而蔣介石的基礎就比較雄厚,結果是我們丟了井岡山,丟了蘇區,王佐、袁文才、李文林,這些好同志,都被錯殺了,當時我們犯了大的錯誤。現在這個問題解決了,蔣介石消極抗戰,搞獨裁,打內戰,以及買辦集團壟斷金融,把經濟搞垮了,使他斷送了國民黨的江山。
在與陳毅的談話中,毛澤東深刻闡釋了一個馬克思主義核心問題:什么是階級、如何認識和劃分階級。所謂階級,不是指個人或某些人,而是指經濟結構和社會結構的“人格化”。革命,是指改變經濟結構和社會結構,而不是指打倒一批人,換成另外一批人。
關于階級,馬克思在《資本論》中特別做出說明如下:
為了避免可能產生的誤解,要說明一下,我決不用玫瑰色描繪資本家和地主的面貌。不過這里涉及到的人,只是經濟范疇的人格化,是一定的階級關系和利益的承擔者。我的觀點是:社會經濟形態的發展是一種自然歷史過程。不管個人在主觀上怎樣超脫各種關系,他在社會意義上總是這些關系的產物。
正是根據馬克思的上述觀點,毛澤東指出:正確認識、分析中國社會的經濟形態,正確分析中國社會的進步力量、保護力量與破壞力量,這才是我們認識階級、劃分階級的馬克思主義前提,如果離開了對中國社會經濟形態的正確分析去劃分階級,這就是離開了馬克思主義的前提,就是違背了馬克思主義的基本方法。
在楊家溝,毛澤東深刻分析了中國社會的經濟形態,進一步深入分析了中國經濟中的官僚買辦資本、商業資本、土地資本和產業資本的關系問題。
一九四七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至二十八日,中共中央擴大會議(即著名的“十二月會議”)在米脂楊家溝召開,而會址就是馬豫章家的客房。
此時,戰爭的形勢已經日益明朗—由美國人空投到東北戰場上的國民黨精銳部隊,已經被林彪團團包圍起來了。而其余的國民
黨軍隊,再也不可能突破從山東到陜北的漫長的戰線,而在國民黨統治的江南地區,國民黨已經沒有多少兵力了,在中國大地上,共產黨人已經牢牢地掌握了戰爭的主動權。
毛澤東在會上做了《目前形勢和我們的任務》的報告,這個報告的第一句話就是:“中國人民的革命戰爭,現在已經達到了一個轉折點。”
報告最鮮明的地方在于:毛澤東氣勢磅礴的“大歷史”視野,他從一百多年來,中華民族、中國人民求解放的道路大視野觀照當下。
毛澤東說:“這是一個歷史的轉折點。這是蔣介石的二十年反革命統治由發展到消滅的轉折點。這是一百多年以來帝國主義在中國的統治由發展到消滅的轉折點。這是一個偉大的事變。這個事變所以帶著偉大性,是因為這個事變發生在一個擁有四億七千五百萬人口的國家內,這個事變一經發生,它就將必然地走向全國的勝利。這個事變所以帶著偉大性,還因為這個事變發生在世界的東方,在這里,共有十萬萬以上人口(占人類的一半)遭受帝國主義的壓迫。中國人民的解放戰爭由防御轉到進攻,不能不引起這些被壓迫民族的歡欣鼓舞。同時,對于正在斗爭的歐洲和美洲各國的被壓迫人民,也是一種援助。”
楊家溝是中國革命和中國人民解放戰爭的轉折點,是中國歷史的轉折點,是世界歷史的轉折點,也是中國共產黨和毛澤東奮斗征程的轉折點。
什么是“轉折點”?就是說有兩種可能性,一種可能性是轉向勝利,另一種可能性是轉向失敗。毛澤東說,在這個順利的時候,尤其需要用“可能失敗”來提醒大家,不要讓勝利沖昏頭腦,歷史反復告訴我們—我們究竟什么時候最容易失敗?在形勢一片大好的情況下,最容易走向失敗。
從這樣的“大歷史”視野,毛澤東特別指出,這一偉大的歷史轉折,主要就集中體現為人心的轉變。
毛澤東在會議上總結了中共二十六年奮斗的經驗與教訓,他說,今天,我們最大的勝利,不是別的勝利,而是贏得了人心,今天最大的變化,就是人心動向發生了變化,是人民群眾站在了我們一邊。而蔣介石被孤立了,他失去了“人心”,民心、士子(即知識分子)之心。我們現在只能這樣說—蔣介石正在失去人心,人心有轉向我們的趨勢,但是,我們絕不能說,我們已經獲得了人心,更不能說,蔣介石失去人心,就等于我們已經獲得了人心。
因此,必須從這樣的角度去認識“轉折點”,說中國革命處于轉折點,不等于說處于勝利之中,恰恰相反,處于轉折點,乃是處于千鈞一發之際,如果稍有閃失,則勝利就會轉變為失敗,大好局面就會如鏡花水月一樣喪失。
毛澤東指出,全黨在這個時候,必須高度清醒地認識到“轉折點”究竟意味著什么。緊緊圍繞著“民心”這個問題,毛澤東總結了中國共產黨此前奮斗的歷史。他說,我們過去失敗,主要是因為人心向背這個問題,是因為這個問題長期沒有解決,所謂統一戰線,一言以蔽之,就是要孤立敵人,而不是孤立自己。而我們過去的錯誤,也主要在于此處。
北伐時期,我們本來不孤立,但黨脫離了軍隊,脫離了農民,因為右傾而孤立了。十年內戰期間,我黨的主要缺點就是左,因為極左,不但在城市里被孤立,造成在城市立不住,而且在農村也搞赤白對立,對中小資產階級實行過左政策,在農村片面地講工人階級利益,結果只能是把工商業很快搞垮,把基本生活也很快搞垮了,那時,我們雖然在農村還是有群眾,還不能算完全孤立,但講地主不分田,富農分壞田,把中間力量都得罪了—總起來說,是孤立了自己,而不是孤立了蔣介石,最后在蘇區也站不住了。
抗戰期間,我們就比較好,吸引一些政治上進步的基層開明紳士到人民政府工作,這是完全必要的,以后還要照此辦理。今天,我們講勞資兩利,公私兩利,這就是“不左也不右”。我們的任務是把工人、農民、小資產階級和民族資產階級盡可能地團結起來,共產黨必須站在最大多數的人民群眾一邊,而不是刻意地使人民對立起來。而且要格外注意:對學生,對知識分子,一定不要犯左的冒險政策,在這個問題上,延安審干,是個極大的教訓。
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中,馬克思這樣提醒革命者說:
我們判斷一個人不能以他對自己的看法為根據,同樣,我們判斷這樣一個變革時代也不能以它的意識形態為根據;相反,這個意識必須從物質生活的矛盾中,從社會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現存沖突中去解釋。無論哪一種社會形態,在它所能容納的全部生產力發揮出來之前,是決不會滅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產關系,在它的物質存在條件在舊社會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決不會出現的。所以人類始終只提出自己能夠解決的任務,因為只要仔細考察就可以發現,任務本身,只有在解決它的物質條件已經存在或者至少在生成過程的時候,才會產生。
馬克思的這些話,是毛澤東《目前形勢和我們的任務》的重要出發點。
在楊家溝,毛澤東反復地與陳毅談到:我們只提出自己能夠解決的任務—如果不注意這一點,我們就還是有可能犯錯誤。根據過去的經驗,我們在形勢嚴峻的時候,容易犯右的、妥協主義的錯誤,而在比較順利的時候,則容易犯左的錯誤。
毛澤東之所以講這些話,是因為他已經清醒地看到了土改中出現的嚴重的左的錯誤,毛澤東清醒地認識到,這種左的錯誤,已經大到了可以葬送土地改革,葬送人民解放戰爭,乃至葬送中國革命的地步。
土地改革運動(一九四七年三月至一九四八年五月)實際上分為兩個階段,在“十二月會議”之前,全國土改是由中共中央工委主持領導的,負責人是劉少奇。
一九四七年三月,毛澤東與劉少奇、朱德在田莊鎮分別,劉少奇一行過黃河到達晉綏解放區,即提出晉綏解放區土改不徹底,干部脫離群眾,必須發動普遍的、徹底的、系統的群眾運動,徹底解決土地問題。
劉少奇去西柏坡后,康生、陳伯達留在晉綏,他們無視晉綏解放區按照中央“五四指示”,已經基本完成土改的事實,別出心裁地提出再次土改,深挖“化形地主”的四條標準,即一看現在的土地財產,二看土地財產的歷史來源,三看過去現在的經營方式,四看群眾態度。在晉綏,他們推行“查三代”“挖地財”“搬石頭”“貧雇農想怎么辦就怎么辦”等一系列極左的、破壞性的政策。
土地改革的這個階段,效果是極為不好的,嚴重地破壞了解放區的基礎和基層政權,例如晉綏解放區興縣的蔡家崖—這個村子有五百五十二戶,其中一百二十四戶被錯劃為地主富農,占總戶數的22.46%,大大超過了中共土改政策認定的地主不超過3%的比例。許多反對這個政策的基層干部,被撤職、審查,給予紀律處分,乃至開除黨籍。對劃為地主富農的,則掃地出門,交給貧農團處理。
發現并深刻地認識到這個問題,且立即向黨中央、毛澤東提出批評意見的,是時任中共西北局書記的習仲勛。
一九四八年一月四日,習仲勛就陜甘寧邊區老解放區的土改問題,緊急致信中共西北局和中共中央。信中提出以下問題:
一是中農問題。老解放區已經經過了土改,在土改后,貧農經過辛勤勞動、發展生產,大部分成為中農,因此,在老解放區農村,中農是主體,是支持革命戰爭的主體,如果再搞一次土改,再割一次韭菜,再把中農變成貧農,把中農推到對立面上,那么,我們在解放區就失去了基礎,革命戰爭就沒有依靠的力量,
二是關于“貧農團”。習仲勛直言不諱地寫道:“在老區,有些農村貧雇農很少。其中,有因偶然災禍貧窮下來的,有的是因地、富成分下降但未轉化好的,有因好吃懶做、抽賭浪蕩致貧的。故這些地區組織起來的貧農團在群眾中毫無威信,由他們來領導土改,等于把領導權交給壞人。”
三是關于干部政策,習仲勛尖銳指出,許多地方,現在的工作其實只有一個,就是挖地主、富農底財,開斗爭會,而沒有人搞支前,搞經濟,搞生產,搞基層組織建設,更沒有人搞民生。誰不整人,自己就會被整,干部人人自危,許多積極工作的干部,喪失了工作的熱情與信心。
習仲勛指出,這樣的土改政策,不是使我們獲得人心,而是極大地失去了人心。目前的土改政策,已經完全脫離了老區實際,脫離了最廣大的群眾,也脫離了干部。現在是前方打仗,后方雞犬不寧,家家點火,戶戶冒煙,如不糾正這種極左錯誤,就將造成形勢逆轉,導致革命失敗。
另一個站出來的是任弼時。實際上,早在一九四七年十一月十二日,中央決定去楊家溝之前,任弼時就土改中出現的左的問題,給毛澤東寫信,信中說:“各地分析階級不一致,做的過火的地方,恐有將富農算作地主,富裕中農算作富農者,因此確需頒發一個大體通用的‘怎樣分析階級’的文件。”
任弼時指出,現在許多地方的農會就是“貧農會”,不但中農不能參加,在民主政權下,由貧雇農上升為富農的,更不能參加,很多地方,中農、新式富農和地主一樣沒有選舉權,而這與人民民主的宗旨不符。
任弼時提出,對新政權下產生的“新式富農”,很多地方采取逼、吊、打的方式,剝奪他們的剩余財產,造成人心惶惶,“在農民中會產生一種怕變富農的想法”。
中國共產黨之所以能夠勝利,從根本上說,就是因為有習仲勛、任弼時這樣的革命者,能夠在大多數人頭腦發昏的時候,勇敢地站出來,站在黨和人民的根本利益的基礎上,大聲疾呼,糾正黨的錯誤。
他們的意見,使毛澤東大為震動,但也使毛澤東感到由衷欣慰,更使毛澤東堅定了這樣的思想:在中國革命走向勝利的轉折點上,由于左的錯誤,革命可能走向失敗,使共產黨失去人心。必須立即糾正左的錯誤。
毛澤東善于抓點,即通過一件事的處理,來給全黨發出明確信號。
首先,究竟怎樣對待在新政權下產生的“新富農”?
一九四八年三月八日,中央專門發出關于吳滿有一類人入黨問題的電報,毛澤東給電報加寫按語:“說今后不要提倡新式富農的意見是不對的。我們提倡新式富農的目的和俄國革命后保存富農的目的是不相同的。中國富農經濟不占重要成分,糧食供給主要依靠中農、貧農,并不是依靠富農,我們鼓勵吳滿有一類人之目的,在于這樣能夠穩定新舊中農,刺激其生產。如果過去這是需要的,現在這種情形仍未改變,不能說這種需要已不存在。……”
其次,必須立即糾正意識形態和宣傳部門的左的教條主義錯誤,從糾正宣傳輿論導向入手。
一九四八年二月二十九日,毛澤東在晉冀魯豫中央局宣傳部《檢查報社發現“左”偏》的報告上寫下了這樣的批注:“開明紳士問題不是什么革命性質的原則問題,中央并未這樣指出過。中央指出,不要拋棄那些贊成反蔣和土改而愿意同我們合作的從地主富農階級出身的開明紳士,如陜北的李鼎銘、晉綏的劉少白等人,借以分化地主階級,是于反蔣和土改有利益的。”
隨后,毛澤東首先在中央前委統一思想,讓前委同志一起,認真研究習仲勛和任弼時的意見。毛澤東直言不諱地說,因為不了解黨史,不知道、忘記了我們過去犯的左的錯誤,以至于今天,有些人在這個“極端重點的問題”上再次犯了錯誤,而且這種錯誤的性質是嚴重的,因為他們與王明當年的錯誤是一樣的。
搞清楚“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搞清楚我們要建立的人民政府是民主聯合政府,而不是共產黨一黨包辦的政府。搞清楚這兩個問題,極為關鍵。毛澤東指出,蔣介石失去人心,并不等于我們就能獲得人心,蔣介石失敗,并不意味著我們自動就能勝利,如果在戰爭、整黨、土地改革、工商業和鎮壓反革命五個問題上,我們犯政策的錯誤,那我們也會失去人心,我們也會失敗。
類似王明、康生這樣的人,他們滿口馬克思主義,滿口理想信念,但是,他們的所謂馬克思主義完全脫離中國現實,脫離人民群眾,脫離廣大干部,他們手握肅反利器,名曰加強黨的領導,實際上是嚴重破壞了黨的民主,這樣的人,不是馬克思主義者,他們的所謂黨性,與人民性乃至人性是對立的。
從那個時候起,毛澤東決定,一面指揮解放戰爭,一面開始親自領導土地改革。從此,土地改革進入到第二個階段,糾正左傾錯誤的正確的階段。
毛澤東提出了一個底線——一切工作,以恢復生產、發展生產為要,不能破壞中國農村的生產力。蔣介石造成了中國經濟的全面崩潰,在共產黨手里,經濟不能崩潰,而是必須發展,發展生產力,這是革命的根本目的。
一月二十日,毛澤東轉發了習仲勛一月十九日關于西北土改工作情況的報告,并寫了批語。毛澤東完全贊同習仲勛的觀點—新的社會經濟結構的建立,是一個長期的、逐步的、復雜的歷史進程,而建立一個新社會,絕不是通過劃分階級成分這樣的行動,就可以一蹴而就,以為通過搞運動、劃成分,就可以一步邁入新社會的觀點,是左的、盲目的觀點。
二月八日,習仲勛復電毛澤東,進一步闡釋了對于在老區實行徹底平分土地的危害,指出:“這會對農民土地所有權的信心發生動搖,普遍現象是農民都不愿意積極生產,認為這次平分了,又不知幾年之后,再來平分。”
毛澤東表示完全贊成習仲勛的意見,他指出,發展農業生產,是土地改革的直接目的,土改是種莊稼,是鼓勵種莊稼,而不是一茬一茬割韭菜,沒有勞動果實,談什么分果實!
三月二十日,毛澤東為中共中央起草通報。通報中提出了一句著名的話—政策和策略是黨的生命,各級領導同志務必充分注意,萬萬不可粗心大意。
毛澤東身體力行共產黨人的工作作風,手把手地教給同志正確的工作方法,經過全黨的努力,土地改革中的錯誤,得到了系統的糾正。
三月二十一日,毛澤東、周恩來、任弼時率領中央機關,從他們居住了四個月的米脂楊家溝出發,向佳縣進發。
佳縣,是《東方紅》誕生的地方。
高樓萬丈平地起,
盤龍臥虎高山頂,
邊區的太陽紅又紅,
咱們的領袖毛澤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