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個美夢

我靜靜地守在每個小朋友做的第一千零二個美夢里，這里的空氣彌漫著閃閃發光的金色粉末，那是每個孩子許的愿；這里充滿歡聲笑語，小矮人和小精靈是所有孩子的玩伴；這里鮮花遍地，鶯歌燕舞，匯集著所有能夠打動人心、值得銘記一生的故事。

從前，這里的孩子絡繹不絕。蔚藍的天空下，小朋友們笑著鬧著一起玩耍。我這里不收門票，不會打烊，所有相信美好的人都能輕輕松松地找到通向這里的路。所以很長一段時間里，即使很多孩子早已成年，也不忘每天晚上來我這里和只有他們小腿那么高的小精靈一起玩游戲。

有一個小孩子天天都來，他有肉乎乎的腮幫子和一雙像黑曜石一般的大眼睛，每次他都有無數的問題。“人魚公主為什么不把真相寫信告訴王子呢？”“膽小的年獸看到鮮紅的小花會害怕嗎？”……

我告訴他，善良的人魚公主不愿意因為自己的事情讓王子增加負擔，而年獸怕的也只是當年燒掉它賴以生存的家園的那一把火的紅色，它假裝害怕鞭炮，是在和小朋友們鬧著玩呢……

他撲閃著那雙烏黑的大眼睛，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滿意地去找別的小朋友玩了。

他最后一次來是升入小學六年級之后。他戴著一副眼鏡，厚厚的鏡片擋住了他的大眼睛。那天晚上，他沒找小朋友玩，也沒問問題。從那天之后，他再也沒來過我這里。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來我這里玩的小朋友一個一個地消失，到最后，一個都不剩了。彌散的金色粉末變成了掩埋一切的黃沙；小精靈漸漸失去光芒，之后怎么也找不到了；彼得·潘只好穿上西裝挎著公文包出去找工作；小王子再也聽不到盒子里溫柔的羊叫了。仿佛一眨眼，就什么都不見了。

已經徹底變透明的我又看到了那個愛問問題的小孩子。他臉上的嬰兒肥已經不見，烏黑的大眼睛也變得灰蒙蒙的，好像沒睡醒似的。那天，他疲憊地回到家，癱倒在沙發上無所事事地拿著手機看，他剛滿三歲的兒子跑了過來，撲閃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問：“爸爸，匹諾曹是木頭做的，它掉進海里后怎么不浮起來呢？”

他愣了很久，抿著干裂的嘴唇，最后，帶著悲哀的語氣緩緩開口：“匹諾曹———是什么？”

那天晚上，他沒有窩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而是跑到布滿灰塵的閣樓，急切地尋找兒子提出的問題的答案。他花了好幾個小時才找到那本泛黃的童話書。他坐下來，認認真真地看著，直到厚鏡片下的眼睛重新明亮起來，直到一抹微笑悄悄爬上他胡子拉碴的嘴角。

那天晚上，一切都活過來了。所有的小精靈重新點亮了自己，彼得·潘吹響了笛子，每個小矮人都整裝待發。所有的鮮花只為兩個人盛開，所有的夜鶯只為兩個人歌唱，我們在等一對父子。

很快，我們看到一大一小兩個人影從很遠的地方奔來。他們有著一模一樣的烏亮眼睛，爸爸氣喘吁吁地告訴孩子，匹諾曹之所以浮不起來，是因為它有一顆善良的、沉甸甸的心。

我還是靜靜地守在每個小朋友做的第一千零二個美夢里，這里逐漸恢復了昔日熱鬧的樣子。

那么，今天晚上，你愿意來玩嗎？

教師點評

對比手法的運用是本文的一大特色。那個孩子有“一雙像黑曜石一般的大眼睛”，喜歡童話的世界，總有“無數的問題”；多年后，他剛滿三歲的兒子，“撲閃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問匹諾曹怎么不浮起來。讀到這些，你有沒有滿心歡喜？一代又一代的孩子被美好的童話吸引。長大的他“烏黑的大眼睛也變得灰蒙蒙的”，回到家就拿著手機看，似曾相識；“匹諾曹———是什么”，令人心酸；“一抹微笑悄悄爬上他胡子拉碴的嘴角”，使人欣慰。

“那么，今天晚上，你愿意來玩嗎？”結尾意味深長，凌熙同學把這樣一個問題丟給了你我。你將如何選擇？

（李秀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