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梓 給經歷家庭變故的觀眾一個擁抱

作品：《小偉》

緣起：“我”的故事

彌補遺憾 父子情深

“獻給我總寫錯他名字的父親，小韋。”這是黃梓寫在《小偉》片頭的一段話，似乎想要借此告訴觀眾他的心意，當然，更重要的，是想要通過這個方式緬懷自己的父親。這部電影是他盡自己所能，獻給因身患癌癥而離世的父親最好的禮物，也彌補自己對未滿足父親生前心愿的遺憾。

黃梓，出生于廣州，和身邊很多相同年齡階段的小伙伴一樣，在本科畢業之后選擇了出國深造。在紐約大學藝術學院的電影制作專業度過了短短幾年后，不到30歲的他，就憑借著諸多電影節創投的資源支持，完成了人生中第一部長片——《小偉》，拿到電影之路的入場券。

相信很多處于青春期的男生都會有同樣的感觸，在和父親相處時，似乎總帶著些有距離感。黃梓也是如此，他與父親之間情感的糾葛其實大多都集中在一些小事上，比如拒絕了父親“同睡一張床”的提議。雖然他內心想要和父親有親密接觸，但可能礙于成長的反叛，行為上卻表現得不那么樂意。哪怕到父親去世前，他也依舊沒有答應。這一段真實經歷在《小偉》中也花了較大的篇幅去呈現。

也許正是受這些或大或小的遺憾影響，當父親去世后，黃梓成為家中唯一的男性時，他顯得有些無措。正因如此，他開始著眼于去觀察身邊的人與事，去體諒母親在家庭之中的境遇，去感受父親想要落葉歸根的夙愿。

“媽媽在看到《小偉》之后是什么反應？”路演時一位觀眾向黃梓問道。的確，在他出國之前，十八、九歲的男孩很難做到真正換位思考，私心也覺得父母不會換位思考，甚至從來都不會理解自己。回國之后，這種狀態有所改變了，他開始想象一個家庭婦女面對這么大的變故之時，會面臨怎樣的精神困境。所以，當黃梓回憶起媽媽第一次看《小偉》的反應之后，他笑著說，媽媽哭了，并且還補充道，媽媽看什么電影都會哭。

其實，從《小偉》的片尾也能看出來，黃梓是一個熱愛于通過影像記錄自己生活的人。父親的離世，雖然給了他很大的打擊，但也在某種意義上加速了少年的成長。電影擁有著跨越時空的能力，正是因為這一點，他借由所學的專業，勇敢地做起了自己生活的導演。

融合：“你”的共鳴

功力扎實 真實力量

黃梓是科班出身的電影導演，無論從敘事把握上還是視聽設計上都能看出這一點。對于這樣一個極度私人化且帶有著半自傳性質的故事，本身并不被市場所看重。但幸運的是，有不少電影節始終貫徹著扶持新人的理念，才能夠讓充滿活力的青年導演擁有拍攝長片的機會，也讓我們注意到了這樣一股新鮮的真實力量。

真實地反映生活，無疑是能打開觀眾共鳴之門的一把鑰匙。自《小偉》上映之后，就有不少議論的聲音充斥在各個評論場里，很多觀眾也都感覺這部電影依稀有著楊德昌和畢贛的影子。前者是真實影像的刻畫和社會議題的討論，后者是視聽手法的創新和敘事方式的解構。據黃梓所說，他的確在劇本階段有刻意模仿，但發現其實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駕馭這些成熟導演的風格，如果是依葫蘆畫瓢雜糅進自己的電影中，也許結果會適得其反。所以他推翻了劇本，遵循自己內心的切身感受和表達方式，也就有了最終作品中展現的“染發”、“體罰”、“送果籃”、“殺甲魚”和“插房卡”等十分細膩的真實瞬間呈現，讓觀眾切實感受到了真實影像下蘊含的力量。

另一方面，“癌癥”的設定其實在常規類型電影中已經不算新穎元素，甚至在一定程度上由于其強烈的戲劇性不太友好地排斥了一部分觀眾，成為俗不可耐的標簽。但《小偉》并不是這樣，為了喚起觀眾的共鳴，它沒有聚焦于病痛本身的煽情性，而是由點帶面地鋪開來敘述自己的家庭。現實生活中的黃梓和故事中的一鳴在知道父親患癌之后，當下的感受都是想要逃離，內心懷揣著無比大的壓力和負面情緒。這跟普通人在面對生活、工作中突如其來的壓力時，何其相似？所以，也平添了讓觀眾感同身受的可能。同時，整個家庭都在極度忍耐，處于一種壓抑的氛圍之中。也正是這段經歷，讓主人公快速地實現了蛻變，快速地意識到父子之間深厚的情感。這無疑也是很能喚起觀眾共鳴的情節。

每個人的人生中或多或少都要面臨遺憾的話題，黃梓最想在電影中完成的愿望，也許就是《小偉》中父親要求和一鳴睡一張床的片段。一般情況下，男生長大了自然就會有領地意識，不會再和父母一起睡覺了，黃梓的父親則是一個愛開玩笑的人，經常主動跟他有一些打趣的互動。哪怕父親生病了之后，還提過這樣的要求，但都遭到了拒絕。所以，在電影中，黃梓以一段客觀的長鏡頭，幻想出了平行時空中的另外一種可能，既滿足了父親的愿望，也彌補了自己的遺憾。在影院中的觀眾看到這感人的一幕也能聯想到自己和親人間的種種。本片導演雖然根據自身經歷拍攝，個人化的體驗對那些經歷各種家庭變故，對親子關系、親情抱有遺憾的觀眾而言，卻有著普適的情感共鳴。

同時，《小偉》中還涉及不少夢境及超現實空間的戲份，黃梓也嘗試著用長鏡頭的方式加以呈現。在他看來，就像這部電影上映之后父親雖然在科學層面上看不到了，但在感知方面，父親也許能夠“看”到。影片結尾段落有這樣一個鏡頭，媽媽給兒子穿上父親的衣服，父親雖然已經離世，但電視畫面中還是他的影像，三人以某種超時空的方式同框了。緊接著，攝影機變換視角，走向天臺，還有幾只蝴蝶飛過，就好像父親的視角在關照著自己的家庭。美好的愿景終于實現，這是電影的魅力，也象征著這封可以跨越生死的信，最終傳遞到了父親的手上。這個包含“在天之靈”用意的鏡頭，對于深受東方傳統文化影響的觀眾，想必都能明晰。

黃梓把《小偉》拍攝成觀眾走進普通東方家庭生活的一把鑰匙，沒有渲染痛苦，而是悄無聲息地走進了人物的內心，以冷峻的手法展現著他們的困頓和迷茫，是真實生活的組成部分。這也是它雖然小眾但仍贏得觀眾喝彩的關鍵，它讓觀眾見證了平凡中無比真實的生活。就像這部電影的英文名“All about ing”一樣，一方面，“ing”是故事中三個人物名字中的聲節組成部分，另一方面，導演希望通過故事給予觀眾啟迪——無論經歷了什么，生活永遠都得繼續，珍惜當下。

有時生活中的遺憾，反而造就了電影的精彩。不管是李安導演“父親三部曲”中，對于父親威權形象戲劇性的解構，還是日本導演是枝裕和《如父如子》《步履不停》等影片中對血緣親情的溫暖體現，其實都可以看作子一代對東方式家庭的反思與和解。到了青年導演黃梓這里，他將自己漫長而躁動的青春期，父親患癌前后的臨終歲月，母親面對變故時的艱難抉擇，都放進了電影《小偉》之中。就是這樣一段真摯且動人的故事，呼喚著觀眾，珍惜身邊深愛的人，不要讓它永久地變成遺憾。“黑暗的影院里我這個成年人的眼眶悄無聲息地濕了，燈亮起前又悄無聲息地擦干，感謝這110分鐘的私人自我窺視時間，非常妙非常治愈。”豆瓣上獲得高贊的這一條評論很好地代表了被這個故事打動的觀眾心聲。

發展：一起向未來

處女作之后再接再厲

東方式的家庭關系中，似乎總存在愛與理解無法同頻共振的情況，年輕人渴望一份理解，父輩卻總以為對子女無條件的愛便是全部。黃梓導演把一個嚴峻的社會問題擺在了我們的面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答卷和看待它的角度。該片入圍國內外諸多電影節，并獲得2019年FIRST影展評委會大獎，豆瓣評分7.5，處女作口碑不俗。對于家庭及社會問題的關照亦成為導演黃梓在電影之路上前行的一個突破口。祝愿在未來，黃梓導演能夠成為一位成熟的真實影像書寫者，記錄生活，譜寫生活，改變生活。（文 劉知銓）

番外

周星馳 導演的自我修養

作品：《喜劇之王》

1999年，帶有周星馳自傳性質的電影《喜劇之王》在中國香港上映，以2984萬港幣獲得當年年度票房冠軍，一掃香港電影市場票房低迷窘狀的同時，也幫助周星馳時隔6年再次奪得香港票房桂冠。電影中的男主角“尹天仇”是按照80年代周星馳本人塑造的——臨時演員，喜歡和導演探討演技和劇本。據說，當年周星馳在83版《射雕英雄傳》里演“宋兵乙”時，導演讓他被梅超風一掌打死，他覺得應該擋一下，第二掌再死，導演擺擺手讓他不要那么多廢話，耽誤大家時間。愛給導演提意見的周星馳后來被派去一檔兒童節目做主持人，一待就是整整五年。這段經歷被他完整“移植”到《喜劇之王》中，成就電影經典名場面。最終，周星馳把這部送給自己的《喜劇之王》，變成了送給所有小人物的電影情書，得到觀眾的強烈認可。這一年，37歲的周星馳因為《喜劇之王》重拾影壇榮光，“江郎才盡”的質疑與爭議煙消云散。

許承杰 我的外婆外公

作品：《孤味》

在紐約大學就讀電影研究所的許承杰準備拍攝畢業作品時，外婆的過世令他想起親近的家人，《孤味》的概念由此浮現。“我外婆當年的確是跟外公的情人一起辦喪禮。”許承杰說，如今看來有些許荒唐的電影情節，其實是真實發生過的故事。《孤味》中林秀英在丈夫缺失的幾十年里獨自撫養三個女兒長大成人。在她70歲壽宴這天，女兒們回到臺南老家替她過生日，林秀英卻接到了失聯多年丈夫的死訊。在籌辦喪禮的過程中，這位堅強的女性最終學會面對孩子的父親、以及與丈夫的情人相處，她放下過去的偏執，也終于解開束縛自己多年的枷鎖。《孤味》訴說的，與其說放下，不如說是理解，許承杰希望能促進更多人去理解每一個家人的選擇之難。而且，他的這段特殊經歷不只是一個中國臺灣家庭的故事，更是曾經一個年代里不少家庭的縮影。

郭修篆 愛是一道光

作品：《光》

患有自閉癥的哥哥個性敏感，不善與人交際，與他相依為命的弟弟一直設法幫哥哥找工作，希望他有一天能獨立生活。然而，哥哥一次次搞砸面試，闖禍不斷，讓弟弟氣憤又無奈。直到有一天，弟弟聽到哥哥房間傳來的音樂聲，他意識到原來哥哥身上默默閃耀著音樂天賦……關注自閉癥題材的馬來西亞電影《光》以清新溫暖的風格贏得了良好的口碑，豆瓣上不少觀眾為這對感情深厚的兄弟倆的故事打出了7.2分的好評，淘票票更開出了9.3的高分。導演郭修篆將自己與哥哥郭修鍇的真實經歷搬上大銀幕，通過細膩動人的描寫，記錄哥哥平凡生活中不平凡的故事，希望觀眾關注自閉癥，關注親情，頗具啟發意義。

王子逸 關注美式“中國故事”

由美籍華裔青年導演王子逸拍攝、帶有半自傳色彩的《別告訴她》是繼《摘金奇緣》后又一部在北美市場產生了較大反響的華裔導演影片。主演奧卡菲娜憑借該片獲得第77屆金球獎音樂/喜劇類影片最佳女主角，是美國亞裔在該獎項取得的歷史性突破。《別告訴她》講述的是一場為了告別的相聚。平時居住在不同國家由多個小家庭組成的三代華人，得知了奶奶確診肺癌晚期的消息，在達成向她隱瞞的共識后，整個家族借著為孫子舉辦婚禮的名義回到中國，重新相聚于奶奶身旁。王子逸導演以華裔二代的身份，拍出了屬于自己的家庭困惑，也折射了眾多華裔家庭乃至普通中國家庭都會遇到的情感難題——當親人身患絕癥，到底是據實相告，還是以愛之名一直隱瞞下去？其實，無論告知還是隱瞞，這些舉動背后都是濃濃的親情，而這樣的生命選擇，每一個中國人都能感同身受。（文 伯曼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