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足隊長王珊珊：猶記嚴父“挑刺”的蟄伏時光

陳杰

2022年2月6日晚，女足亞洲杯決賽落下帷幕。中國女足以3：2的成績，奪得本屆亞洲杯的冠軍，隊長王珊珊也獲得本屆最有價值球員稱號。

這是中國女足時隔16年后再次獲得亞洲杯冠軍。奪冠功臣王珊珊用5個進球和1個絕殺助攻的驚艷表現，續寫了鏗鏘玫瑰的傳奇。而這份榮光背后離不開她父母的默默支持……

22.5元的足球鞋，從洛陽走向北京

“到那里要好好練球，錢不夠就給家里說，千萬別委屈自己。”2004年的一天，時年14歲的王珊珊登上了開往北京的列車。這是王珊珊第一次遠離家鄉，作為父親，王瑞金心中充滿了不舍，不僅親自護送，一路上還諄諄叮囑……

王瑞金是河南省駐馬店市人。20世紀80年代，他帶著妻子周玉花從老家來到洛陽市謀生，在洛陽上海市場步行街租了攤位賣衣服。1990年1月，他們的女兒王珊珊出生了。不久，他們又給王珊珊添了一個弟弟，名叫王晨。

為了給姐弟倆好的生活，每天早上六點半，王瑞金夫婦就起床，帶著繩子、床和要售賣的服裝來到4公里外的上海市場“搶攤位”，常常一忙就忙到晚上7點。眼見父母如此辛苦，王珊珊自小就格外懂事，幫著父母照顧弟弟，姐弟倆感情非常好。

7歲那年，王珊珊在家附近的東升第三小學讀書，雖然性格有些靦腆，但體育老師耿宏杰覺得她不但跑得快，而且耐力也很好，有意將她招進排球隊，學習打排球。

此前，王珊珊不知道自己喜歡什么，可進入排球隊后，她覺得找到了組織，總是“場下話不多，場上很興奮”，訓練也十分刻苦。學校里組織的排球比賽，王珊珊代表班級參加比賽，能跑能跳，扣起球來也有力量，很多男孩子都比不過她。

有一次，耿教練帶著學生用足球熱身，沒想到王珊珊一連過掉他幾個球，耿教練直夸王珊珊有天賦，想將她推薦到洛陽一所專業的足球學校去學習。此時的王珊珊已經13歲半了，練習踢足球已屬于“大齡兒童”了，可她對足球似乎有著天生的熱愛，拿起來就再也放不下，迫不及待地想要加入。

起初，王瑞金拿不定主意，覺得自己家里經濟條件跟不上，又擔心女兒太小，會吃很多苦。但在耿教練的勸說下，王瑞金看了幾次王珊珊在球場上的表現后，決定讓女兒試一試，他對妻子說：“孩子喜歡踢足球，教練也認可，我們就全力支持。”

在足球學校，半路出家的王珊珊屬于基礎差和底子薄的學生，這讓她很有壓力。王瑞金也不懂怎么鼓勵她，只是信奉“棍棒教育”，常和王珊珊的教練說：“不聽話就用腳踹她。”讓人哭笑不得。

為了追趕進度，王珊珊經常在完成課堂訓練之后，主動加練兩個小時。天色將黑，王珊珊汗水濕了衣衫，滿腦子卻還是想著如何彌補自身的弱點。靠著這份毅力和熱愛，王珊珊進步飛速。之后，即便是學校組織一些男女對抗訓練，王珊珊也毫不遜色。

因為成績優秀，2004年，北京東城體校向王珊珊伸出了橄欖枝。老師都說這是個機會，可王瑞金夫妻一想到北京那么遠，各種不放心。王珊珊卻異常堅定地說：“我要去北京，我不會后悔。”

于是，這一年，14歲的王珊珊遠赴北京訓練。去北京的那天，王瑞金親自送女兒去北京，他說：“不看到你安定下來，我心里不踏實。”火車上熙熙攘攘，父女倆只買到了站票，王瑞金一路緊跟著女兒，細細叮囑，從衣食住行到學習訓練，事無巨細。可王珊珊卻說：“爸，我長大了，你就放心吧。”可事實上，王瑞金的心自此再無輕松，時時刻刻牽掛著這個“人小主意大”的閨女。

在北京，學校雖然提供伙食補助，可其余費用要個人承擔，知道家里條件不好的王珊珊特別的懂事，從不亂花錢。放假時，其他隊員要不回家，要不就出去玩，可王珊珊舍不得浪費錢買火車票，就去訓練場給自己加練，直至累癱了，回到宿舍倒床就睡，以此來抵消對家和父母的思念。王珊珊的懂事，王瑞金夫婦都看在眼里，得知別人訓練時穿的都是名貴的專業足球鞋，而女兒腳上穿的卻是臨行前她媽花22.5元買的足球鞋時，夫妻倆心疼萬分，決定更加努力地工作賺錢，為女兒提供好的經濟支持。

有一次，王瑞金在進貨的途中，因為沒有休息好，整個人頭暈腦漲。可稍事休息之后，他又繼續上路，背著大包小包來來回回，不肯停歇。王珊珊得知后非常自責，可爸爸卻說：“家里的事不用你管，錢不夠我再給你寄。”王珊珊知道不能讓父母的苦心白費，每天更加刻苦地訓練。

從不言累的嚴父，用挑刺為女兒護航

2007年，王珊珊從體校畢業，進入天津匯森女足。在天津的第一年，王珊珊每個月只有三百元到五百元的補助，根本就不夠用。不僅如此，隊里的訓練強度還特別大，很多男隊員都無法堅持，可王珊珊從未想過轉行，總說：“這是我的夢想，不辛苦。”

多年來，王瑞金一直扮演著嚴父的角色，即便是王珊珊取得了好的成績，王瑞金也會告訴女兒要不驕不躁。他把父愛都體現在每個月定期給珊珊補貼生活費上。然而，隨著電商的興起，王瑞金的生意越來越不好做，上海市場也要拆遷了。

于是，王瑞金和幾個朋友一起合伙到外地做促銷，四川、甘肅、山西、陜西……哪里生意好就去哪里。每到一個地方，他們就會租下一個臨時場地，售賣一些服裝、家紡或者鍋碗瓢盆等生活用品，以特價的形式甩賣，每次一出去就是兩到三個月，什么時候賣完就什么時候回家。

在外地做促銷的日子里，王瑞金就睡在狹小的店里，沒有床位，就用硬紙板鋪在地上，再蓋上毛毯，冬天，王瑞金的雙手常常被凍得沒有知覺。苦中作樂的是，作為一位多年的老球迷，只要有女兒的比賽，王瑞金都會一場不落的看完，再去復盤女兒的一些動作，然后去“挑剔”她的毛病。

面對爸爸的批評，王珊珊有時會抱怨：“老爸，別人都是表揚，怎么您老是批評我呀？”王瑞金只是笑笑，從不言語。可事實上，王珊珊早已習慣了爸爸的“挑剔”，并把這當成一種鼓勵，激勵自己。

王珊珊進入天津女足一線隊后，每個月有上千元的補助，加上隊里管吃管住，王珊珊可以自給自足，再也不用爸爸支援，還會時不時給家里買點東西。

王珊珊姥姥的身體不好，有時候王珊珊出國比賽，還會買一些特效藥，給姥姥帶回來。有一次春節回家，王珊珊看到姥姥拄著雙拐行動不便，又特意買了輛電動輪椅，方便老人家行動。

那幾年，王珊珊和父母聚少離多，但只要王珊珊一回家，王瑞金就會給她做她最愛吃的炒土豆絲和洛陽鹵面。閑暇時，王瑞金也會和女兒一起坐在電視機前看球賽。在男足運動員中，王珊珊最敬佩的是葡萄牙球星C羅，王瑞金問她：“你是因為C羅踢球水平高，進球多，才喜歡他？”可王珊珊卻說：“我喜歡C羅強大的自律性，這也是我在比賽和平時的訓練中對自己要求的。”王瑞金不住地點頭。

每次回家，王珊珊也不忘訓練。家里沒有條件，就圍著家方圓五公里跑步。媽媽看了心疼，勸她：“好不容易回家，就休息下，還練什么？”可王瑞金卻欣賞女兒的態度，每次女兒跑步，他就騎著自行車在后面跟著，一圈下來經常滿頭大汗。

靠著這種自律，王珊珊將自己的足球之路越走越遠。2011年11月22日，王珊珊第一次代表國家隊出戰，就收獲了進球，彼時她還未滿22歲，狀態很好，被球迷稱為“小快刀”。

看到女兒首次代表國家隊參賽成績就不錯，王瑞金難掩激動，夸了女兒好幾句。然而，王珊珊內心卻有自己的遺憾，反思道：“我比賽中有點著急，太想進球了，反倒踢得不好，如果正常發揮，應該能進更多的球。”王瑞金鼓勵她說：“繼續努力，爸爸看好你，就是要注意安全，千萬別受傷。”

然而，作為一名職業足球運動員，受傷在所難免。王珊珊的膝蓋有積液，需要定期抽出來，為了緩解疼痛需要用冰袋敷著，就連身上也縫過很多針。可這些，王珊珊從不向家人提起，王瑞金和妻子也“默契”地不問，擔心問了王珊珊會壓力更大。

2012年春天，中國女足足協杯決賽，天津女足以1：0的成績擊敗有6名國腳助陣的江蘇隊，獲得冠軍。然而，那場比賽中，珊珊三次受傷，三次被抬到場外治療，又強忍著疼痛三次返回賽場繼續比賽。在電視機前，看到女兒受傷倒地，王瑞金夫婦瞬間就流淚了，感覺心一直被狠狠揪著。

比賽過后，王瑞金第一時間聯系女兒，可電話那頭，王珊珊卻直說：“沒事兒，千萬別擔心。”知女莫若父，王瑞金心里很清楚，性格倔強的女兒從來不說疼，總是報喜不報憂。可看到女兒的腿上青一塊紫一塊，王瑞金恨不得去替她疼。

有一年，王珊珊因膝蓋受傷，被醫生命令休養8周。那段時間，她的腿不能動，要打支架，她卻堅持練習上肢和腰腹的力量。后來歸隊時，隊友調侃她把自己練成了“施瓦辛格”，說她已練到沒脖子了。

16年后再奪冠，“女兒你是最棒的”

2014年，王珊珊迎來職業生涯的爆發期。在當年的中國女足超級聯賽中，她打進了38粒進球，當選最佳射手。速度快、耐力好的優勢讓她逐漸成為國家隊主力前鋒。2015年女足世界杯，王珊珊打入全場比賽唯一進球，讓中國女足在女足世界杯1/8決賽中戰勝喀麥隆女足，昂首挺進八強。不過比賽中，王珊珊曾獲得兩次單刀機會，但都未能進球，這讓她十分遺憾。

比賽過后，王珊珊心情有些低落，就在這時，她收到爸爸的微信：“這次比賽雖然有些遺憾，但我還是看到了你的進步，尤其是你創造射門機會和跑位的能力。”王珊珊笑了，對爸爸說：“您的點評越來越專業了。”

在爸爸的勸說下，盡管有時候結果不盡人意，但王珊珊還是盡量放平心態，然后私底下加倍練習。2016年，在中國足協女子超級杯比賽中，王珊珊因為太拼而跌倒，門牙幾乎被撞掉，頭上也受了傷。

王瑞金從網上得知消息，給女兒打去視頻電話，可視頻里的她卻跟爸媽開起了玩笑。周玉花心疼女兒，想要去北京陪她、照顧她，卻被珊珊拒絕了。王瑞金夫婦很無奈，他們總是希望女兒少受點傷，但也知道女兒打小就有一股不服輸的韌勁兒，他們能做的就是做她強大的后盾。

靠著這股韌勁兒，2018年亞運會，在中國女足對陣塔吉克斯坦的比賽中，替補出場的王珊珊在短短的半個小時內攻入九粒進球，贏得了“九球天后”的稱號。面對網友們的表揚，王珊珊十分低調，將獲得的成績歸功于教練的戰術和隊友的傳球。

然而，東京奧運會上，中國女足遺憾落敗。那段時間，外界各種議論聲都有，王珊珊的壓力也特別大。有網友質疑珊珊年齡過大體力能否跟上，王瑞金看到了，一個人在家生悶氣。王珊珊知道后，失落的心卻恢復了平靜，對爸爸說：“那些話，您當真做什么？我就把那些當作我前進的動力，下次，我一定讓他們看到更好的我。”王瑞金聽女兒這么說，也不再鉆牛角尖了，還常常給女兒發一些微信，默默地鼓勵和支持她。

之后，中國女足的一些老隊員退役，王珊珊成為女足隊長，她重拾信心，和教練隊友一起重塑女足精神，開始迎接2022年的印度亞洲杯。眼見女兒年齡越來越大，王瑞金夫妻也著急，每次和女兒打電話，老是問她：“什么時候結婚啊？”“會不會退役啊？”他們問得小心翼翼，生怕會給王珊珊壓力。

好在這些年王珊珊成熟了不少，考慮的事情也多了。她告訴父母：“我在業余時間已經考了教練員證。我覺得我肯定離不開這個圈子。畢竟這么多年，我還是喜歡足球這個項目。”她也老實跟父母交代，有國外的俱樂部和她接洽，但她還是想先把國家隊的比賽打好，畢竟她年齡不小了，是否出國還需要慎重考慮。見女兒有條不紊地打理著自己的生活，對未來也有所規劃，王瑞金和妻子直感慨：“女兒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們就好好養好身體，別讓她掛心家里就行了。”

2022年亞洲杯舉辦前的兩個月，王珊珊回到洛陽老家。和家人短暫的團聚后，她踏上了亞洲杯比賽的征程。臨行前，王瑞金告訴女兒：“我相信你和中國女足一定能行！”王珊珊堅定地點了點頭。

1月20日，女足亞洲杯在印度開打，中國女足一路過關斬將進入到半決賽。面對日本女足，中國隊兩度落后，好在王珊珊最后時刻的進球扳平比分，靠著點球戰勝日本女足，昂首挺進決賽。

2月6日晚上，亞洲杯決賽。王瑞金夫婦坐在電視機前給中國女足加油。上半場比賽，中國隊落后韓國隊兩球，王瑞金坐在凳子上，緊張得不停地摳手，但他始終相信中國女足一定會逆風翻盤。

比賽進行到第67分鐘，中國隊獲得點球，又接連在幾分鐘內扳平比分。就當許多人都以為會進入到加時賽時，王珊珊一腳直塞助攻，將中國隊和韓國隊的比分定格在3：2。中國女足贏了！那一刻，現場一片歡呼。王瑞金一下子從凳子上蹦了起來，大喊著：“女兒你是最棒的，中國女足是最棒的，你們要永遠相信中國女足，相信我姑娘！”

歡呼過后，王瑞金看著鏡頭里的女兒彎著腰，捂著膝蓋，不由和妻子對視一眼，他們知道珊珊的老毛病犯了。比賽結束后，珊珊和父母進行了視頻連線，王瑞金一眼看出了女兒的疲憊，催著她去休息，自己卻興奮到失眠。這些年，女兒受了那么多傷，付出了那么多汗水，終于有了回報，他實在是難掩激動。

由于在亞洲杯上的出色表現，王珊珊當選本屆亞洲杯MVP，但低調的王珊珊卻總是害羞地躲在隊友后面。王瑞金無奈地笑著說：“哪兒不顯眼，女兒就站在哪兒。她就是這種性格，不喜歡張揚。”

2月7日，中國女足乘坐飛機勝利回國，百萬網友在直播間里云接機，刷屏留言慶賀“鏗鏘玫瑰”奪冠。中國女足的勝利，再次詮釋了什么是不服輸的精神，為中國球迷也注入了一針強心劑，一時間網友們用上萬條留言在網絡上掀起了一陣狂歡。

面對著媒體爭相報道，王瑞金平復了心情，只是用一句“盡力了，還行”來評價女兒的表現。有媒體還問起了王珊珊的感情狀態，王瑞金搖頭坦言，女兒目前是單身，盡管他們之前也像許多家長一樣催過婚，但她總是以訓練太忙的理由回避，現如今他們只希望女兒能過得開心和健康就好。

編輯/包奧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