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帝王詩

丁時照

我國是一個詩意充盈的國度。歌詩不絕，名篇佳作迭出，“帝王詩”是一個獨特品類。自秦皇以降，逮至末代皇帝溥儀，在兩千多年的封建社會，歷朝歷代一共出了四百多位皇帝。其中，親自寫詩填詞的皇帝不少。

秦始皇可能寫過詩，不過史無記載。項羽的《垓下歌》讓人聽出一聲嘆息，劉邦的《大風歌》雖然只有三句，卻句句王氣逼人。其后，“文藝皇帝”逐漸多起來，而且作品達致量產，最著名的是兩對“皇帝”父子。

開國之君一般左手刀劍右手筆墨，曹操曹丕父子是也。

曹操的詩歌氣韻沉雄，慷慨悲涼，開創了以樂府寫時事的傳統。“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蒿里行》始而憂貧，繼而憫亂，“足當哀歌也”。讓人一讀之后，老氣橫秋。曹丕的《燕歌行》采用樂府體裁，開創性地以句句用韻的形式寫作，是現存最早最完整的七言詩。“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群燕辭歸雁南翔……”全詩音節婉約，情致流轉，今古無雙。

亡國之君一般兩手空空亡刀劍，左右開弓寫詞章，李璟李煜父子是也。

南唐二主之詞，高踞中國文學之巔。王國維《人間詞話》稱：“詞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李煜是最不像皇帝的皇帝，最是詞人的詞人。他的皇帝爸爸李璟也非常了得：“青鳥不傳云外信，丁香空結雨中愁。”李璟的氣場，影響到千年之后的一個年輕人——戴望舒，他的《雨巷》用的就是李璟“丁香”的意象：“撐著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著/一個丁香一樣的/結著愁怨的姑娘。”真的有跡可循。

皇帝的主業是治國理政，也有主業搞得好、副業也不錯的君王。乾隆是中國歷史上實際掌權時間最長的皇帝，也是最長壽的皇帝，還是寫詩留存至今最多的人，總共寫詩四萬多首。皇帝秀才藝比誰都有條件，洋洋大觀乾隆詩，經過時間的淘洗后，能讓人記住的不多。本人比較喜歡他的《菜花》：“黃萼裳裳綠葉稠，千村欣卜榨新油。愛他生計資民用，不是閑花野草流。”居廟堂之高，懂江湖之遠，難得。

皇帝不是職業文人，力有余則為文。基本上，不務正業的容易出成果，“宋徽宗諸事皆能，獨不能為君耳”。國家不幸詩家幸，《詞史》說：“言辭者必首數三李，謂唐之太白，南唐之二主與宋之易安也。”

在政界很爛的皇帝，在文藝界很棒。

（摘自《字里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