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魏晉南北朝美學在中國古典美學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綺靡、自然、神思是那個時代文學的突出特征,綺靡指文學作品柔美華麗且富有音樂性;自然指文學作品中的自然景物之美和不加雕飾之美;神思指文學作品中超越時空的意象之美以及其間蘊含的情感之美。特定的時代環境造就了特定的文學審美,社會的穩定、經濟的發達與文學的自覺促成了綺靡之美的誕生。動亂的時代、玄學的盛行與魏晉風流塑造了文學的自然之美,同時,虛靜的觀念和不安的心態也催生了神思之美。此外,綺靡、自然、神思三個審美命題是交融的,在一定程度上又是對立的。三者皆對后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關鍵詞:綺靡 自然 神思 魏晉南北朝詩歌 中國古典美學
魏晉南北朝是一個美學自覺的時代,也是一個文學自覺的時代。在中國古典文學史上,魏晉南北朝文學具有鮮明的特點,這些特點的生成是那個時代文學理論與創作互動的結果。魏晉南北朝時期產生了豐富的相關理論著作,美學家們在這些著作中提出了許多美學范疇,其中很大一部分對后世文學藝術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本文擇取綺靡、自然、神思三個審美范疇來闡述魏晉南北朝時期文學的審美傾向,從理論著作與實際創作兩方面入手,結合其生成環境,在理論與創作的互動關系中窺其堂奧,以進一步觀照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時代風貌和文人的精神世界。
一、綺靡
“綺靡”一詞最早出現于西晉陸機《文賦》,是指文學中輕柔華麗的美。漢代王逸有“嘉其文采”“竊其華藻”之言,魏曹丕《典論·論文》提出了“詩賦欲麗”的觀點。而后,文學的“綺靡”之美成為魏晉南北朝文學重要的審美范疇,乃至中國古典美學的重要關鍵詞。西晉時期,文學的審美標準由漢魏的古樸雄健轉化為華麗婉約的“綺靡”。這種審美觀念對后世影響頗深,初唐延續“綺靡”余風,晚唐及五代的文學亦有其余絮。而后至兩宋,詞體不斷發展,“綺靡”之美又得到不少文人的青睞。
探究“綺靡”的具體含義可從西晉陸機的《文賦》入手。周汝昌先生在《陸機〈文賦〉“緣情綺靡”說的意義》中集李善、劉勰注釋,將“綺靡”釋義為“精致美妙”“細密輕柔”,與后世美學的“優美”范疇相似,“綺靡”以感性形式的和諧為主,其審美意蘊、情感力度柔和平穩,呈現為秀麗、妍雅、清新、明媚、輕盈、寧靜等風格,具有小巧、平靜、舒緩、圓暢、單純等表現形式。其帶給審美主體的審美感受是溫和平緩的,甚至過于柔軟而帶有一點悲涼。試舉陸機詩為例:
遠游越山川,山川修且廣。振策陟崇丘,安轡遵平莽。夕息抱影寐,朝徂銜思往。頓轡倚高巖,側聽悲風響。清露墜素輝,明月一何朗。撫枕不能寐,振衣獨長想。(陸機:《赴洛道中作》)
這首詩寫詩人辭別故鄉遠游洛陽的途中情境。山川平遠,驅馬慢行。夜中悲風呼嘯,月華空寂,詩人形單影只,抱影自憐,徹夜陷入思緒中而難以入眠。詩歌表現情感是較典型的,但形式上有很重的詞藻修飾痕跡。語言雕琢、講究對偶,是綺靡詩歌的代表作。其中“夕息抱影寐,朝徂銜思往”句字字相對,詞性、音律無不相協,卻又渾然一體,不奪詩情之真,用得極佳。詩中不直言羈旅之思,而把愁思寄寓于字詞的有意組合之中,使詩人的情感流露輕妙婉轉,雖無建安時期的慷慨之氣,卻多了一份柔美綺麗之感,頗能動人。
此外,“綺靡”亦指文學語言所含的音樂性。最早以“綺靡”來形容音樂的也是《文賦》?!段馁x》中多以音樂喻文學,如“象下管之偏疾,故雖應而不和”與“猶弦幺而徽急,故雖和而不悲”即是用音樂之弊病來論說文章之弊病?!拔幕栈找砸缒?,音泠泠而盈耳”是以清脆的音韻說文章創作之暢達,“懼蒙塵于叩缶,顧取笑乎鳴玉”是以樂器之音來自謙。另外,在儒家的傳統觀念中,詩舞樂一體,陸機繼承了詩與樂合這一觀念,并將這一觀念融入自己的文學理論中。音樂觸發人們審美體驗的功能自不必多言,字與字組合,加以或哀或樂的韻律,和之以歌,使之作為審美客體的文學作品,更能觸發欣賞者的情感,帶來非功利的審美愉悅。陸機為西晉文風之代表,其他文人或多或少會受到陸機的影響,文學的音樂性也就被越來越多的文人所重視。由是,綺靡審美范疇便包括了文學作品的音樂性,也即音韻上的柔美華麗。中國古典美學很早就開始重視音樂的美感,確實難能可貴。
環境因素對藝術的形成具有重要作用,特定環境會產生特定的文學。魏晉南北朝時期,特別是西晉、南朝文學的表現特征可歸結為情采綺靡、舉體華美、務為妍冶。首先,這種“綺靡”的審美范疇與當時的政治、經濟以及文化政策不無關系。在整個魏晉南北朝社會動蕩的主基調下,社會由恒久的激烈不安轉向短暫的和平安逸。文人也因此暫得清閑,可以慢慢鑲嵌與雕琢筆下的英華,以致西晉文學“采縟于正始,力柔于建安”,南朝文學“綺縠紛披,宮徵靡曼,唇吻遒會,情靈搖蕩”。于是,更加“文人化”“精致化”“純粹化”的詩歌產生了,構成魏晉南北朝尤其是西晉、南朝時期文學的“綺靡”之美。其次,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文學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是士族的文學,那時有所謂
“名士風流”,世風浮奢,不嬰俗務,以致文風也變得浮華。“三張”“二陸”“兩潘”“一左”,他們的不少詩文具有柔美華麗的特點,作為當時的典型代表而得到其他文人的效仿,于是整個西晉文壇便愈加染上了綺靡之風。再次,文學自身的發展規律也造成了文學的綺靡化。學界觀點之一是“文學自覺”始于魏晉,隨著時代推移,文學逐漸脫離了實用功能而向非功利的方向發展。文人的審美意識增強,有意識地著眼于文學的審美功能。故而更多的文人致力于雕琢文筆,不可避免地強化了文學的綺靡特征。并且當時文人的創作又受到前代大量鋪陳的漢賦的影響,“綺靡”這一華麗的文學審美觀便應運而生了。
二、自然
作為文學審美范疇的“自然”,第一層含義是文學作品中的自然景物之美。山川風物作為審美對象出現在文學作品中的現象在前代已不鮮見,不過在魏晉南北朝時期尤盛。文學作品中自然景象的書寫,又可分為“帶情之景”與“無情之景”,類似于王國維《人間詞話》中的“有我之境”與“無我之境”。前者以自然景物來抒情,以我觀物,“登山則情滿于山,觀海則意溢于?!保匀恢皇俏娜耸闱榈拿浇?。不論是自然景物觸發情感,還是自然景物恰好與情感相協,情感都是主導,自然僅是依附。故而在“帶情之景”所體現的自然美中,自然景物真正的美感并沒有被窮形盡相地展現。而“無情之景”則把自然景物提純為單獨的審美客體,以物觀物,自然物象與主體情感分離,故而作家可將更多的筆墨傾灑于自然物象的刻畫。如此一來,自然景物便免去了作家個人化、情緒化的點染,而盡顯其本真之貌。如謝靈運《石壁精舍還湖中作》:
“昏旦變氣候,山水含清暉。清暉能娛人,游子憺忘歸。出谷日尚早,入舟陽已微。林壑斂暝色,云霞收夕霏。芰荷迭映蔚,蒲稗相因依?!鄙剿迕鳎脊鉂u斂,林泉幽微,暮色下荷花點點,因風倒伏,似互相依偎。全詩呈現出優美寧靜的氛圍,全無人為活動干擾之跡。這里的自然景物作為審美客體單獨存在,文人是以旁觀的視角觀照山水清暉、林壑云霞、荷花水草,而不以自身情感比附之,使得自然景物在特定空間之內圓融自得,顯現出清新的自然之美。此外,文學中的自然景物書寫還被用于人物品藻和藝術審美的品評。如竹林七賢之一的嵇康,他人描述其姿容,有“巖巖若孤松之獨立”,“傀俄若玉山之將崩”,把嵇康的高俊超凡比喻為山中孤松,把其清雅喻為美玉。以自然景物來比附人物美,也是“自然”這一審美命題的表現之一。
“自然”的第二層含義是天性的自然,文字的不加雕飾,具有“豪華落盡見真淳”的美感。魏晉南北朝時期,老莊思想普遍影響著文人的審美心態,“真”與“無為”的觀念也滲入文學創作的語言和風格。具有“自然美”的詩作往往不用復雜的創作技法,沒有繁多的雕琢,寫景摹事也多白描,整體風貌是清新活潑、淡雅至簡的。作為自然美學踐行者的“陶謝”二人,詩作如“初發芙蓉,自然可愛”的謝靈運對“自然美”的表現是在第一層面,即對自然景物的客觀書寫。在“天性自然”的層面,創作成就便不如陶淵明,陶淵明不論人生境界還是詩作之美都更有鉛華落盡之感。如《飲酒》其五: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此為陶詩中最為知名的一首《飲酒》,很好地表現了不加雕飾的自然之美?!安删諙|籬下”直筆寫詩人的閑適行為,“悠然見南山”表現了詩人隨性的心態。詩人抬頭所見是飛鳥繞山、相伴歸巢的至景,創作主體似已融入大自然之中,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達到天人合一的“存在之境”。
現代美學“自然美”的審美范疇,其含義也大致與魏晉南北朝時期的“自然美”相似。馬工程版《美學原理》中對“自然美”的定義,與中國古典美學的觀念相似:自然美既可指自然界或世界上一切非人事物,也可指一切事物自然而然、自在天成的一種內在本性。不過中國古典美學中的“自然”很大一部分體現在文學中,故而更加細化,也更加深刻。
“自然”美的成因與時代環境密切相關。若以“亂世”概括魏晉南北朝,也許并不過分。在社會動蕩中,戰爭使很多人喪生,伴隨著戰亂而來的饑饉、瘟疫以及人口的大規模遷徙又奪去了許多人的生命,不少文人也莫名其妙地卷入政治斗爭而遭到殺戮。于是敏感的文人們在戰亂中更容易感受到人生的短促、生命的脆弱、命運的難卜,禍福的無常,從而形成文學悲劇性的主基調。再經過藥與酒的發酵,文人們便逃入自然、寄情山水、飲酒服藥、追慕隱士之風。文學創作也呈現出隱逸、生死和游仙的主題。故其間多刻畫自然風物,便不足為奇。
思想上,魏晉玄學對文學的自然美也產生了影響?!白匀弧痹抢锨f哲學的突出特征,指順應自然的“無為”。新的社會思潮改變著文人的人生追求和價值觀念,儒家的道德教條和儀禮規范逐漸失去原有的約束力,因此,更偏向道家思想的玄學蔚興,“越名教而任自然”成為名士新的追求目標。于是一個至真至純、保持天性的“自然觀”便在魏晉南北朝文學審美
中萌發。再者,魏晉時期人們所追求的破執除障的人格
美,就是魏晉風流。魏晉風流正是文人們對人生藝術化的自覺追求,對無拘無束的個性的向往。他們以這種審美的心態塑造自己的風格,形成生活的節奏韻律,營造出一種悠然的至性氛圍,將生活打磨成一幅幅山水畫、一首首詩篇。為了踐行此般風流,文人們集于林泉,飲酒賦詩,以清談和人物品藻為尚,亦成文學審美“自然化”的助力。就像宗白華先生所說:“晉人向外發現了自然、向內發現了自己的深情?!蓖獠可剿c內心的天真遇合,作為魏晉南北朝文學審美命題的“自然”便脫胎而出。
三、神思
葉朗先生在《中國美學史大綱》中談到了“神思”之美,書中僅把“神思”解釋為藝術想象活動,而似乎并未詳細論說“神思”美的具體審美標準。“神思”美不應該僅僅局限于藝術構思的過程。怎樣的藝術作品才稱得上具有“神思”美,已有文獻似乎沒有給出一個確切的定義。
我們認為,神思的最高境界是“神與物游”,神思達到了這種境界后則“情曈昽而彌鮮,物昭晰而互進”。物象在思緒中紛紜變換,最后凝結于筆端,這就是神思的結晶。故“神思美”應該說的是神思(構思)之后的物象美。神思的結果是產生意象,在西方心理學中,意象指所知覺的事物在腦中留下的映像,是作家腦海中生出的畫面,其包括自然與社會兩大類。自然意象涵蓋山川草木、鳥獸蟲魚等,社會意象則是琴書畫卷、笙歌舞樂之類。神思的至境是“神與物游”,在感物的過程中,內心與外物相接。文人的想象(神思)和事物的形象(物象)緊密結合,在腦海中把外在物象再現,由此完成由“物”到“情(思)”再到“象”的思維活動。神思美就是依靠文學作品中的意象顯現出來。
這種意象美應包含兩個特征:一是意象對時空的超越,二是情感上的豐沛。作為一種特殊的構思,神思不受時間和空間的限制。“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闕之下?!鄙碓谔撌?,心神可至千載萬里之外,是所謂“寂然凝慮,思接千載;悄焉動容,視通萬里”,又“觀古今于須臾,撫四海于一瞬”。在神思過程中,時間以實體的形式存在,空間亦能夠被折疊,上下數千年,縱橫幾萬里,近在眉睫之前。所以,文人神思過程中產生的意象并非皆是外在事物的投影,即神思不需要完全依靠外在物象的觸發,作家腦海中的景象也可能來自純粹的想象虛構。神思產生的意象是超越時空的,由意象引發的審美體驗亦不受時空的限制。魏晉南北朝文學作品至今仍有如此巨大的感染力,一部分原因就在于其中具有“神思”美的意象。這種美感不是凝結于意象自身,而是呈現在詩歌的總體風格中,它以意象為基礎,又超越了具體意象形成更高遠更宏闊的境界之美。如曹操的《觀滄?!罚骸叭赵轮?,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里。”滄海浩大,翻涌不定,仿佛能見其吞吐日月星河之貌,詩中日、月、星、海的意象超越了時空限制,不僅是詩人立足碣石邊所見那一刻之景,而是萬古同一、千載不變的宏偉景象。這些意象結合進而升華為籠闊全詩的浩然之氣,在升華之后又復歸為沉思,甚至使人聯想到宇宙深刻的哲理。詩歌的整體風格不拘泥于具體意象,而是呈現為慷慨風骨。時至今日,讀者讀詩,無不為詩中的宏大氣魄所震顫。
神思雖自由馳騁,但并非虛無縹緲。情感催生了神思。所謂“情生思”,即作家思維活動中應始終貫穿著情感的活動,因情感的觸動而浮想聯翩。劉勰《文心雕龍》中言“神用象通,情變所孕”,意思是好的構思是由作者思想感情的變化所孕育的?!吧窬有匾?,而志氣統其關鍵?!边@里的“志氣”是情志氣質的意思,近似于思想感情,此句也是說作者的想象活動受思想感情的支配。同理,具有“神思”美的文學作品中應該具有十分豐沛的情感。情感的觸發原因是物,“登山則情滿于山,觀海則意溢于?!?,客觀事物會觸發創作主體的情感,如陸機《文賦》中“遵四時以嘆逝,瞻萬物而思紛”。一言以蔽之,即神思“緣情”而“感物”。文學作品要有神思美,就需要創作主體情感的融入,作品中也要有相稱的意象,意象是具體物象的升華,因情感思緒的點染而超越時空。以下面兩首詩詞為例:
綠草蔓如絲,雜樹紅英發。無論君不歸,君歸芳已歇。(謝朓:《王孫游》)
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憶郎郎不至,仰首望飛鴻。鴻飛滿西洲,望郎上青樓。樓高望不見,盡日欄桿頭。(民歌《西洲曲》)
這兩首詩一首出自文人,一首來自民間,但詩中情思相似,都表達了少女對丈夫的思念,婉轉清新,真切動人?!锻鯇O游》中的思婦因春天的綠草紅花而生閨怨之苦,句中之“絲”即作者之“思”,情與物象合一?!段髦耷分械纳倥蛏徎ㄅc飛鴻生相思之感。
“蓮”與“憐”亦是雙關,見蓮而憐君,奈何君不見,留我空相思,“蓮”中同樣寄托著作者的情感。詩中物象既觸發了創作主體的情感,又為情感所浸透。詩句點點行行,不以一字寫情,卻如百川灌河,匯成情感豐沛的神思之美。
神思美學觀成因有二:首先,神思概念的形成與魏晉玄學有關,神思觀念很大一部分源于道家的“虛靜”觀。心坦然謂之虛,心不動謂之靜。劉勰《文心雕龍》中的“疏瀹五藏,澡雪精神”與陸機《文賦》中的“佇中區以玄覽”皆脫胎于《道德經》中的“滌除玄覽”“疏瀹而心,澡雪而精神”。由此可見,文人在虛靜的狀態下才能聚精會神地構思,達到神思的境界。其次,動亂的社會環境與亂世中的危機意識也促使著文人向內追尋。身為外界紛擾所拘束,詩人們便只好在自我心靈中探尋廣闊的天地,在思維中觀照萬物。
四、“綺靡”“自然”“神思”對后世的影響
“綺靡”屬于文學美中的優美一派,于西晉時蔚興,至南朝時最盛。南朝君臣的宮體詩素以輕艷繁麗、脂粉氣重而知名,以致格調過于消極,品格不高。隨著時間發展,綺靡之美不再局限于詩的范疇,而擴大到詞、曲甚至戲劇等文學體裁。自西晉始,綺靡風格下啟晚唐花間、南宋清雅,逐漸成為與壯美并峙的重要風格。詞分為婉約與豪放兩派,前者無不承綺靡余風,正如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所說:“境界有大小,而不以是分優劣?!本_靡只是美的一種形態,相較其他的審美范疇并無高下優劣之分。一些觀點認為綺靡是不健康的美,這種說法其實是有失偏頗的。
“自然”由魏晉南北朝時期一路走來,亦得到了很大發展。其作為一種文學審美范疇,滲透進多種體裁,其中詩歌最為突出。如唐代王維得自然之“清”,在清靜之境體悟宇宙人生;李白得自然之“真”,不加雕飾而盡得風流。自然,更是作為一種人生態度,內化為文人的品格,至性、瀟灑、坦蕩等,皆是自然。
“神思”之美,在于情感與物象兩方面,神思不僅是重要的文學審美范疇,也是創作中必不可少的過程。劉勰在《文心雕龍·神思》篇中把神思作為“馭文之首術”“謀篇之大端”,可見神思的重要性。神思與古希臘柏拉圖的“靈感說”之間有些有趣的關系,二者都是強調創作藝術作品的構思過程。不過前者是個體的“頭腦風暴”,后者則是神對人的賦予。二者之間的異同,對中西方古典美學的比較研究也具有重要意義。
總體而言,魏晉南北朝時期是綺靡、自然、神思之美交輝的時代。具體來說,綺靡之美與不加雕飾的自然之美分立天平的兩端,而對客觀自然景物的描寫又是柔美華麗的。不論是綺靡還是自然,文學作品中涉及的意象都需要神思美來升華。綺靡與自然重在作品的語言形式方面,神思則更側重作品的內容與風格。三者既相互交融又在一定程度上對立,創作出同中有異的文學作品,在魏晉南北朝及后世大放異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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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學陽,湘潭大學在讀本科生,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
編輯:曹曉花E-mail:erbantou20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