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思梅
我們的靚女門衛恨嫁,托我幫忙尋找對象。
我們的“小區”小,臨街兩棟獨體樓梯樓,請了兩個門衛。工資低,門衛走馬燈似的換,后來換了個女門衛。她牛高馬大,我以為她是北方人,她說不是,她是廣州本地人。問她叫什么名字,她笑著說:“叫我靚女就行了。”
每天早上,靚女門衛對每個出去的人說:“早晨好!”傍晚,熱情地說:“返來啦!”她整天樂呵呵,唯一不如意的是小孩子不喜與她玩。有小孩在保安室門口的空地上玩玻璃球,她總是觍著臉央求說:“給我玩一下吧!”她的舌頭偏大,說話不是很清晰,邊上的人開玩笑稱她“傻女”,她糾正說:“不是傻女是靚女。”那人恍然大悟的樣子,說:“哦,是靚女。”她聽了就臉上開花。
我們都很喜歡她,老老少少都叫她靚女。如果你手里提著東西,她定會跑到樓梯口幫你開小鐵門。小孩把書包往保安室一扔,說聲:“靚女,看住我的書包!”飛腿就跑出去玩了;或把單車扔在門口,說聲:“靚女,幫我把單車放好!”話沒說完人影就不見了。她把扔下的東西一一收拾好。有次我找女兒的小單車,轉了一圈沒找到,大聲叫:“靚女!”她從保安室跑過來,彎腰在黑乎乎的樓梯底下把單車拽了出來——她記得放車的位置。
那天下雨,我從鄉下帶了番薯、柚子等農產品回來,“小區”沒地方停車,剛在街道路面停下,還沒卸東西,后面的車就一直催。靚女跑過來說:“我幫你!”扛起麻袋就跑。她胖,跑起路來渾身的肉都在抖動。她沒打傘,在雨地里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東西才搬完。
我挑了兩個沙田柚送給她。她抖著身上的濕衣服,大著舌頭說:“真系唔使客氣!”柚子在我們之間推來推去。她憋了口氣,突然說:“我想嫁人!”我嚇了一跳。我以為她早已成家。她說她一直在家照顧父母,他們身體不好。她有個姐姐,嫁人早,現在外甥長大了,她姐可以幫忙照顧父母。“我一定要嫁出去,哪怕年齡大點,我也愿意!”說完她臉都紅了。我答應有合適的就介紹給她。
生活圈中沒有找到適合她的人,我向同事、親戚、朋友求助。有個工會工作的朋友說,她正在策劃一場未婚青年交友會,我承諾請她喝奶茶,好說歹說,要了個名額。后來朋友對我說:“還是我請你喝奶茶吧,你那個靚女在交友會上表現很好,盡給人端茶倒水,大家都以為她是服務員。”
交友會回來后,靚女開始減肥,常在空地上轉呼啦圈,只是越減越胖。天氣熱,保安室沒空調,她穿著碎花薄襯衣,像塞了過多肉的餃子,眼看衣服要撐破,卻還在吃一大盆豬腳飯!我提醒她少吃點,她笑嘻嘻說:“我不吃飽沒力氣,我媽140斤,我晚上要抱她上廁所。”
一個周末的下午,我在保安室門口等車,幾個鄰居在聊天,一個男孩在空地上滑旱冰,一個老太太從過道里出來,見男孩踩著滑輪直沖過來,猛一躲閃,摔倒在地。大家都走了過去,老太太是新搬來的,沒人認識她。男孩的媽媽說:“我兒子沒碰到她,是她自己摔倒的。”說完牽著男孩回家了。老太太在地上哎喲哎喲地叫著。我打的車來了,我忙走開了,鄰居們也都散了。
上車的時候我看見靚女馱著老太太,快步朝社區醫院走去。后來聽說老太太并無大礙,只是扭傷了腳。
靚女越來越愛靚了,她紋了眼眉,把頭發染成棕色燙了波浪,有次還穿了裙子。
有天我和朋友到萬達看電影,見靚女與一個中年男人一前一后走著。她看見了我,臉和脖子都紅了。那男人見我在看他們,一把抓住靚女的手,拖著,入電影院去了。
聽說那男人是摔跤老太太的遠房親戚,一個公交車司機,他老婆去年去世了,是老太太保的媒。
靚女結婚后沒再來上班。我最近一次見她是在一個月前,那天我去一個高檔小區辦事,見她穿著保安制服,身子筆挺向人敬禮。她成了保安公司的正式員工。
點評:
小說寫了一個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小人物,為人善良,助人為樂,生活艱難,但樂觀向上。作品特別突出了她鮮明的個性:對美的追求,對幸福生活的向往。這就活畫出人物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