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物

牛新印

同學大都報考了研究生，唯獨王笑笑報考了離家600公里的一座縣級城市的公務員。

遠來乍到這個北方小城，笑笑總是面帶著微笑。單位好多年都沒招進年輕人了，人員老齡化，但現在辦公卻網絡化、電腦化了。精通各種辦公軟件和程序的王笑笑可派上了用場，領導辦公室或哪個科室電腦辦公出了問題，一聲招呼，笑笑就笑著給解決了。在單位工作了幾個月，笑笑深得領導和同事好評。

去年過春節回老家，笑笑給自己的主任、辦公室的同事帶了老家的土特產熏魚、風干鴨，大家都夸笑笑人好，家鄉的魚鴨也好吃，有味道。

今年，笑笑老早就給媽媽打去了電話，讓她多準備些家里熏的魚和腌制的風干鴨。工作一年多了，在單位接觸的人也多了，今年回去要給大家多帶些。再說，單位每個人都對自己一個外鄉人那么好。

笑笑的爸爸常年在外打工，媽媽帶著妹妹和弟弟住在大山深處的寨子里。妹妹初中畢業就不上學了，跟媽媽照顧著土屋對面山沖里被分成八塊的三畝稻田。

三畝多的稻田，除去種子農藥化肥，不算人工，也夠一家人吃的了。蔬菜自己種。南方的山里有水，田埂的溝溝汊汊有的是小魚小蝦，糟起來，平時拌辣椒青菜下飯吃。雨水多時還能逮到一些肥美的大魚。他們就把大的腌起來，風干了，逢年過節或家里來客人時，拿出來吃。

去年秋季干旱，山上水下來得很少，幾乎就沒有見到什么大一點的魚。接到女兒電話，笑笑的媽媽有些犯愁。眼看腌咸魚的季節就要過去，笑笑媽就到集鎮上賣了400斤稻谷，買了20條大魚，殺了自己家還正下蛋的鴨，鹽腌煙熏起來了。

笑笑因為離家太遠，單位特殊照顧，給提前幾天放假了。臘月二十八到家，感覺還沒待夠，初七就要正式上班了，路遠，還要多次換乘車輛，笑笑要在初五就得離家上路。初四的晚上，除去笑笑隨身帶的一個拉桿箱里裝的電腦和生活用品，還有兩個滿滿的大編織袋，里面全是笑笑按人數給分別裝好的咸魚和熏鴨。

這年還沒過完，家里還有幾個老表要來，可招待他們的硬菜都要裝進編織袋里了。妹妹撐著口袋，媽媽裝著，爸爸數著，小弟眼巴巴的。

初五天剛亮，爸爸便騎著借來的電動三輪車，載著笑笑和兩大編織袋的家鄉的特產趕往了離家20公里的集鎮，送笑笑坐車并將兩袋特產發快遞。

大年初七，笑笑準時到單位上班了。

初八下午笑笑收到了從老家發來的快遞。

下班笑笑便帶著笑容和一聲聲“李主任新年好”“王科長、張叔、趙姐新年好”的問候開始發放家鄉的禮品。

下班時單位好多領導同事每人都拎著一個袋子，大家會意地笑著，都夸笑笑這姑娘漂亮、能干還懂事。趙姐也說笑笑這丫頭不錯，要大家留意有合適的小伙子好介紹給笑笑做對象，還說：“笑笑姑娘送的這些東西也讓我頭疼，不要吧，人家姑娘大老遠地從家給帶過來的，一片心意。要吧，實在是難吃死了。”

“是呀，煙熏的、腌制的食物，吃了還不健康。李主任，我的給您吧。”

“不，去年笑笑給送的我老婆就給扔掉了。”

說著，大家伙就都向單位旁邊的一個垃圾箱走去。

笑笑在單位食堂吃過晚飯，去了趟附近的超市，回來時在單位旁邊看到兩只小貓和一條狗在一個垃圾箱旁上躥下跳，叼出好多的袋子。受路過笑笑的驚嚇，貓狗都躲開了。笑笑大膽地用腳踢了踢，彎下腰看了看被貓狗撕扯開了的袋子，全是她剛剛送出去的咸魚熏鴨。笑笑沒笑，心里像被貓抓了一樣，撿起一袋捂在心口。笑笑在垃圾箱旁邊蹲了許久許久。

后來，笑笑的媽媽收到一條微信：“爸爸、媽媽，你們辛苦啦。明年咱家的咸魚、熏鴨一定要讓弟弟妹妹吃個夠。”

點評：

小說成功運用了“反差法”寫出了世相：一面是辛辛苦苦，真心實意為單位的同事帶來了家鄉的土特產;一面是對年輕人的熱情百般挑剔，毫不領情。農村孩子的真摯和世人的冷漠，在對比中表現得非常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