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島救寶：一場隱秘的“文物爭奪戰”

20世紀50年代初，香港流出大量國寶級文物，中國首任文物局局長鄭振鐸組建“秘密收購小組”，在徐伯郊等人協助下，搶救流散文物，一場隱秘曲折、繁瑣又激烈的“文物爭奪戰”徐徐展開。

從“二希”回購開始

這次香港文物收購，是從著名的“二希”回購開始的。

清乾隆帝有一處書房，名叫三希堂，里面供著三件晉代書法圣品，分別是王羲之《快雪時晴帖》、王獻之《中秋帖》和王珣《伯遠帖》。

清朝覆亡后，“三希”中的“二希”——《中秋帖》和《伯遠帖》從內廷流散至民間，落入袁世凱身邊的郭葆昌手中。之后，“二希”歷經波折，被郭葆昌之子郭昭俊押在香港匯豐銀行。眼見押期將要結束，“二希”到1951年11月底就要被公開拍賣了。

巧合的是，就在這幾天，鄭振鐸正率團出訪印度、緬甸，路過香港，世交徐森玉之子徐伯郊把“二希”的消息告訴了他。鄭振鐸緊急向政務院打報告，請求由故宮博物院出面贖回兩帖。

11月8日，文化部文物局副局長王冶秋找到故宮博物院院長馬衡，出示了周總理批示“同意購回二貼”的抄件。按照周總理指示，文物局立即派出“三人專家小組”趕赴香港。除了王冶秋，還有馬衡與上海文管委副主任徐森玉。

前來迎接的人中就有徐伯郊。抗戰期間，徐伯郊為協助父親南運故宮文物，曾自告奮勇深入匪窟，不惜以生命作“抵押”換取國寶安全，足見其對守護文物的赤誠。此時他已定居香港，任廣東省銀行香港分行經理，在香港收藏圈也小有名氣。

1951年，粵港往來已不自由，迫于形勢，最終決定由裴延九、徐鹿君和徐伯郊三人化裝成船員從澳門赴港，鑒定真偽并與郭昭俊談判。

11月23日晚，提心吊膽一整天后，馬衡廣州寓所的電話鈴聲終于響起——徐伯郊告訴他，談判成功，除贖金外，再給郭3萬元港幣，本息共計488376.62元港幣，便可順利拿下“二希”。掛上電話沒多久，馬衡又接到北京消息：周總理已獲知此事，并批了50萬港幣回購款。

這一年正值抗美援朝期間，國家財政異常困難，中央仍慷慨地拿出巨款，這是連鄭振鐸都沒想到的。

“秘密收購文物小組”成立

1952年2月14日，鄭振鐸再次邀徐伯郊出山，爭取收購張大千所藏的董源《瀟湘圖》和顧閎中《韓熙載夜宴圖》。

徐伯郊和張大千是舊識。一晚“討價還價”后，張大千毅然把兩件國寶，連同北宋劉道士畫的《萬壑松風圖》及收集到的一些敦煌卷帖、其他宋人畫冊等十幾件東西，折價兩萬美元，“半送半賣”地給了國家。

收購《韓熙載夜宴圖》，看似順利，其實也暗流涌動。“夜宴圖”在轉讓文物局之前，就被人刻意曝光，應該是別有用心的“設局”之舉。信息流通也不安全，鄭振鐸告訴徐伯郊，“以前寄的兩封信均未收到，想均已失落了。以后來信最好能復寫幾份，分幾次寄出。”

劫中得書的經歷，讓鄭振鐸深知，收購一事必須保密，如果市面上知道國家有撥款，定會大肆抬高價格。復雜背景下，文物局方面也開始考慮規范回購程序與流程。1953年4月8日，鄭振鐸正式通知徐伯郊：“收購事，擬成立小組，由兄負責接洽、鑒定并議價事。”至此，“秘密收購文物小組”成立。

文物回流的高起點

在香港回購文物，常要與海外收購者競買。爭購文物必須當機立斷，有時還要墊付巨款。徐伯郊時常因為欠款得罪朋友，有時候還為“躲債”藏在廣州。

“收購小組”做成的最后一筆“大生意”，是收購陳澄中的荀齋藏書，這樁“生意”耗時多年，堪稱是一場“攻堅戰”。

陳澄中曾以萬金購得南宋本《荀子》，故將書齋稱為荀齋。他來到香港后，版本收藏家及外國圖書館，如美國國會圖書館等，都想囊括其藏，紛紛請求轉讓，但皆遭陳拒絕。徐伯郊深知，只要收得此書，私人藏書中的精品就基本集中于國家了，因而從1953年5月開始就主攻此事，但價錢壓得太低，進展并不順利。

為接近陳澄中，徐伯郊采取迂回戰術，“一周來每天與陳見面，并幫他找書、整理書”。這一整理就到了1955年2月。費時日久，陳澄中的藏書終于談妥。隨后，藏書安全運抵廣州。

1956年10月，故宮博物院舉辦“唐宋名畫展”，鄭振鐸徘徊數次，不禁念起徐伯郊的功績來。

現在看來，新中國成立初期歷時十年的收購工作，稱得上是我國文物回流的起點，而且是很高的起點。

（摘自《北京日報》 孫文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