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你系鞋帶的人

明前茶

關愛，像是一種力量，驅使你有了前進的方向;關愛，也像是一種精神，只要你走過愛的身邊，就會沾染著愛的氣息;關愛，像是一個無處不在的“影子”，時刻陪伴你左右。

“你的鞋帶散了，我來教你系啊！”

“教”字與“幫”字，這兩個字蘊含的情感深度與寄予的期待截然不同。

冬末，明晃晃的太陽照耀著大雪初霽的校園，每一棵光禿禿的樹都如玉珊瑚一樣飽滿。在我家樓后的小學校里，孩子們蜂擁而出，在操場上三五成群地簇擁在一起，熱熱鬧鬧擠暖和。忽然，一位小女生眼尖，抽身出了隊列，對旁邊的小男生清楚明白地叫了一句：“你的鞋帶開了，跑跳時踩到鞋帶，容易摔跤。”

小男孩收腳站住，這才感覺凜冽寒風從球鞋松散的鞋面上灌入，腳凍得生疼。鞋帶，一向是媽媽蹲下來幫他系的。在幼兒園，鞋帶松了有生活老師幫忙系。而今，男孩升入小學，不再有生活老師了。他呆立半晌，不知所措地抱怨說：“為啥媽媽不給我買那種有魔術貼的鞋子？只要一貼一按，就好了呀。”

小女生脆生生地回答：“有魔術貼的鞋子顯得幼稚，你是小學生了，應該學會系鞋帶。”她清楚明朗的聲音，就像小班長在教導同桌要學會拼音與算術一樣。她主動蹲下來，讓男孩專心看她的動作，“我來教你，你要專心看，別心不在焉的。學會了這里面的訣竅，你就長能耐了。”

兩顆小腦袋幾乎碰到一起。男孩的頭頂還冒著剛才瘋玩的汗氣，女孩把系鞋帶的動作拆分成三個步驟，一邊講解，一邊教授，一只蝴蝶結一樣的系扣就端端正正地長在男孩的鞋面上了。男孩松了一口氣，沒想到，女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又把鞋帶拆了，催促說：“你來試試！”

旁邊的孩子發出意味深長的哄笑聲，好像是在取笑女孩與男孩的親密無間，又好像是在取笑女孩小班長式的嚴厲。當然，這其中也混雜著對這種耐心教導的羨慕。男孩凍得像胡蘿卜一樣的手指笨拙地纏繞著鞋帶，一會兒系出了一個死結。女孩自然明白身后那些哄笑聲的復雜意義，但她這會兒也顧不上反擊，教會眼前這個“笨小孩”才最要緊，她不能半途而廢。終于，演示再三、操練再三之后，男孩能嫻熟地把鞋帶系成蝴蝶結般的活扣了。他還學會了拆散另一只鞋的鞋帶，用力抽緊穿孔中的鞋帶，讓鞋子更服帖跟腳。

男孩有些小激動，這是今天放學后他可以向媽媽炫耀的本領，與一個小小少年學會游泳、學會騎車、學會逆風飛跑將風箏放上天的快樂相仿。所有這些技能的習得，都需要世間有一雙手在背后猛推一把。只是他沒有想到，這雙手來自同樣稚嫩的同齡人。

這個課間是如此微不足道，男孩與女孩未來大概率也會天各一方，但在若干年后，他們長大成人的某個瞬間，當他蹲下來替父母、妻子或孩子系鞋帶時，會不會想起那個教他系鞋帶的女生呢？

（郭旺啟摘自《江海晚報》，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