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愈的膽識

王劍

一年春天，韓愈回鄉探親路過華陰縣，登上華山時，韓愈一回頭，見四周都是懸崖峭壁萬丈深淵，頓時嚇得心驚膽戰，嚎啕大哭，哆哆嗦嗦地寫下遺書，投下山去。華陰縣令聽說后，趕緊召集一大幫獵戶，將嚇到虛脫的韓大人抬下了山。

韓愈華山投書，一時傳為笑柄。但歷史上的韓愈，卻以“膽氣奇偉”著稱。

貞元十九年（803年），關中地區大旱，災民流離失所，四處乞討，餓殍遍地。京兆尹李實卻封鎖消息，謊報糧食豐收，百姓安居樂業。身為監察御史的韓愈，膽氣沖天，上《論天旱人饑狀》疏，列舉京城“棄子逐妻以求口食”的慘狀，建議免除百姓當年的租稅。結果韓愈反遭讒害，被貶到4000里外的陽山。

元和十四年（819年），韓愈51歲，本可以不惹事只等退休，誰知又出了岔子。唐憲宗為了祈求長壽，決定恭請法門寺供奉的佛骨進京，接受臣民瞻仰。一時間，上行下效，長安城里掀起了一場近乎瘋狂的禮佛熱潮，官員叩頭獻財，民眾殺子獻女。韓愈一看，這還了得，急忙上《論佛骨表》勸諫，言辭甚為激烈。唐憲宗看到奏疏，氣得手抖肝顫，要用極刑處死韓愈。幸虧眾人求情，韓愈才逃過一劫，被發配潮州。

幾年后，韓愈奉召回京，擔任國子監祭酒、兵部侍郎。當時，部將王廷湊殺了成德節度使田弘正，自任代理，向朝廷索要節鉞，要求轉正，朝廷因無力鎮壓，只得答應王廷湊的要求，并任韓愈為宣慰使，前去宣旨安撫。年過半百的韓愈已是須發皆白的老人，文武百官都替他捏著一把汗，穆宗皇帝也后悔讓他前去。沒想到，韓愈卻大義凜然，認為“安有受君命而滯留自顧”之理，反而走得更快了，唯恐耽誤了時間，又鬧出一場“安史之亂”。抵達鎮州后，面對刀劍出鞘的士兵，韓愈面不改色，一番道理，說得王廷湊痛哭流涕，真心歸順。

功成名就之后，韓愈不忘提攜后輩，扶持英才。韓門弟子中的張籍，年齡比韓愈還大兩歲，卻甘拜韓愈為師。有鬼才之稱的李賀，憑借一首《雁門太守行》，深得韓愈好評。他本可早登科第，不料應考之時，荒唐的主考卻認為李賀當避父諱，終生不得參加進士考試。韓愈聽說后大為憤怒，當即寫下《諱辯》一文，為李賀據理力爭。還有一回，賈島一邊騎驢，一邊糾結“僧敲月下門”還是“僧推月下門”，不知不覺中撞了韓愈的儀仗。韓愈不但不生氣，還予以指點，作詩稱贊賈島：“孟郊死葬北邙山，日月星辰頓覺閑。天恐文章中道絕，再生賈島在人間”。

韓愈的詩，氣豪勢猛，聲宏調激，宛如江河破堤，有一種敢作敢為、睥睨萬物的氣概。當時有人看不起李白和杜甫，出言張狂，韓愈憤然寫詩以正視聽：“李杜文章在，光焰萬丈長。不知群兒愚，那用故謗傷。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在文風奢靡、華而不實的駢體文盛行時，韓愈認為，文章要反映現實，“不平則鳴”。長慶四年（824年），韓愈病逝于長安，終年57歲。兩百多年后，蘇軾被貶嶺南，途經潮州時，特意拜訪了韓公祠。他凝視韓愈雕像良久，喟然贊道：“文起八代之衰，道濟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奪三軍之帥。”

（摘自《小品文選刊》，2020年第11期，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