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折不彎鐵脖頸

劉龍飛

清朝年間，乾隆皇帝為了褒獎本朝對社稷有功之臣，命宮廷畫師為功臣們畫像，送進紫光閣內懸掛，供人瞻仰。從年初到入夏，乾隆已挑出二百八十位官員進入紫光閣，其中他的寵臣和珅更是名列前茅。

這天，乾隆站在紫光閣中，望著周圍的功臣畫像很是得意，突然他眉頭一皺，喃喃自語道：“糟糕，朕怎么把他給忘了？”

乾隆所說的這個“他”，是一個名叫敏圖的滿人，當年與和珅都是乾隆身邊最得力的侍衛。敏圖隨乾隆南征北戰，對乾隆有救命之恩。此人性格直率，嫉惡如仇，有著“鐵脖頸”的外號。他對和珅的種種劣跡很是看不慣，屢屢在乾隆面前告狀，繼而惹毛了乾隆，把他外派出京，最終他辭官回到了南京。事后，乾隆念他對自己有救命之恩，幾次下旨召他回京任命，可敏圖始終稱病不回。

眼下，紫光閣聚齊了大清二百八十位對社稷有功之臣，偏偏落下了敏圖，實在有些說不過去。乾隆想了想，覺得敏圖之所以不愿意回京，是因為與和珅不睦，不如就派和珅去向他道歉，定可以把他請回。

乾隆拿定主意，馬上下旨命和珅去南京請敏圖回來。和珅一聽，連忙跪下磕頭道：“皇上啊，您讓我去請敏圖進京不難，但是您要準奴才一件事。”

乾隆好奇地問：“準你何事？”

和珅回道：“皇上，奴才和敏圖相識幾十年，深知此人脾氣，就算我去跪門乞求，他也不會答應。但他對您忠貞不貳，所以要叫他回京，除非詐稱您病重才行啊。”

乾隆一聽，皺了皺眉，確實只有這個辦法才能誆騙“鐵脖頸”回京，也就點頭同意了。

于是，和珅帶著隨從，快馬加鞭趕到南京，來到了敏圖家。不出所料，敏圖一聽皇上病重，立馬收拾行裝，上了和珅的馬車。

很快，一行人回到了京城，敏圖徑直來到了乾隆的寢宮。此時宮門虛掩，乾隆正躺在床上小睡，敏圖以為乾隆已經病重昏迷，不禁悲從中來，跪在地上號啕大哭。

哭著哭著，敏圖發覺有人拉他，抬頭一看竟是乾隆。乾隆看上去紅光滿面，精神矍鑠。敏圖驚問道：“皇上，和珅說您病了呀？”

乾隆笑道：“不這樣說，能請得動你這個‘鐵脖頸進京嗎？你該知道，朕選了二百八十位功臣畫像，皆送進了紫光閣，唯獨缺你一個……”

還沒等乾隆說完，敏圖已經明白了乾隆的意思，立即說道：“皇上，奴才雖然無官無職，但氣節還在，奴才不愿與貪官和珅為伍，請皇上收回圣意，放奴才回南京吧。”

乾隆氣得不行，厲聲道：“敏圖啊，敢跟朕這樣說話的，你可是頭一個！念在你對朕有救命之恩，朕不怪你。朕給你兩個選擇：一是乖乖地讓畫師給你畫像，并把畫像送進紫光閣;二是繼續違抗朕的旨意，自己到午門外跪著，等著脖子上挨一刀！”

敏圖大聲道：“皇上，若有和珅畫像在，敏圖絕不進紫光閣，奴才愿以死明志！”

乾隆氣得咬牙切齒，指著敏圖叫道：“好啊，這天下真有人敢違抗朕的旨意，你自己去午門外跪著等死吧！”

敏圖向乾隆磕了幾個頭，還真的轉身去了，乾隆揮了揮手，一群侍衛也跟著出去了。和珅見了，趕緊跪下，連連磕頭道：“皇上，萬萬不可啊，敏圖是我誆來的，您把他殺了，我的名聲不就受損了？求皇上開恩啊！”

乾隆拉起和珅，對著他耳語一番，和珅這才喜笑顏開，趕緊去照辦了。

再說敏圖被一群侍衛擁著來到午門外，眼看已到正午，酷熱難耐，敏圖梗著脖子低著頭，跪在地上，等著宣旨官來宣旨，自己就人頭落地。可足足過了一個時辰，都不見宣旨官的蹤影，敏圖跪得雙腿都麻木了，不禁有些心煩，便抬起頭左顧右盼，卻見身后幾步之外，赫然撐著一把大涼傘，傘下站著一位西洋畫師，正聚精會神地望著敏圖后背作畫，旁邊站著和珅，正饒有興趣地盯著畫板。

這下，敏圖不干了，他跳起來沖著和珅吼道：“和珅，你不是來傳旨砍我頭的嗎？要殺就痛快點兒，還要畫什么？”

和珅笑著示意西洋畫師向敏圖展示畫板，敏圖定睛一看，上面居然是自己的后脖頸，畫得倒是纖毫畢現。敏圖不禁呆住了，質問道：“和珅，這是什么意思？”

和珅從袖子里取出圣旨，宣讀起來：“敏圖違抗皇命，本該問斬，朕念其護駕有功，忠心可鑒，特遵其意，準其面目、名字不進紫光閣，命西洋畫師繪其后脖頸，以‘鐵脖頸之名懸掛于紫光閣內。欽此！”

和珅宣完旨，又假惺惺地寬慰道：“敏圖，你可要知足啊，皇上對你可是真的好啊！且經過這一番折騰，您的大名可超過紫光閣里的二百八十位了！”

敏圖聽完，終于明白了乾隆的一片苦心，但心中依然郁悶，暗道：“與賊為伍，氣節已失，我這‘鐵脖頸的外號也是不能要了啊。”

敏圖向著皇宮方向磕了幾個頭，起身出了北京，回了南京，從此不再讓人稱呼自己為“鐵脖頸”。

選自《故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