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藥郎

殷賢華

采藥郎上山采藥，看見懸崖峭壁上盛開著一株奇花，是天賜上等的藥材，歡喜得不得了，竟不顧危險攀壁而上。等扯出花根，不料腳下一滑，眼看就要掉進萬丈深淵。好在采藥郎手疾眼快，胡亂抓住一根粗藤蔓。但他身體懸在半空，上不來，下不去，不由得絕望大叫：“救命，救命啊！”

李績將軍的急行軍剛好經過山腰，聽到叫喊聲，他勒住馬對副將說：“快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一會兒副將趕回，稟報李將軍說：“一個采藥郎困在懸崖上了。”

李績一揮手：“那等什么？還不趕緊想辦法把他救下來！”

副將有點兒猶豫地說：“這可得花一些時間，我們正火急趕往京城，會不會耽誤正事？”

李績怒道：“采藥郎的命也是命，救人不算正事？”

副將面帶愧意地低下頭，帶領一隊人領命而去。

許久，采藥郎被帶到李績馬前，采藥郎跪拜在地，聲音發顫：“我只是區區一小人物，竟承蒙李將軍停軍救人，將軍大恩大德終身不忘！”

李績搖搖頭，微微一笑糾正說：“小人物也是人物，小人物也能辦大事呢！”

采藥郎接著說：“我家爹娘年邁，都重病在床，等我進山采藥給他們治病。將軍救我，就是救我一家人。如此大恩，理應重謝。采藥郎頓了頓面露難色，而我家一貧如洗，實在拿不出貴重的東西報答將軍大恩！”

李績爽朗大笑：“好好侍奉你的爹娘，就算是報答我啦！”

采藥郎回到家中，將事情的經過告知爹娘，兩位老人拉著采藥郎的手，叮囑說：“兒啊，做人不能忘本，如果有一天恩公有用得著你的地方，你即使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大恩。”采藥郎含淚答應說：“爹娘放心，兒明曉事理。”

不久采藥郎的爹娘雙雙病故，采藥郎因醫治爹娘已經欠下一屁股債，此刻更沒有銀兩安葬老人。采藥郎是孝子，萬般無奈之下賣身葬父母，報名進宮做了太監。

時光飛逝，宮里花開花落，轉眼過去多年。這年四月的一天，到了采藥郎爹娘的忌日。天剛擦黑，采藥郎就躲在皇宮的一個角落，向著家鄉的方向跪下，流淚說：“爹，娘，恕兒不孝，不能回鄉給你們上一炷香，只能在這里給你們磕個頭啦！”

采藥郎忽然聽見有腳步聲和說話聲，嚇得趕緊捂住嘴，藏在墻角一棵大樹下的陰影里。

“父皇，這幾日您病情好轉，這實在是天兆吉祥，天下有福，百姓有福！”這是太子李治的聲音。

“唉，朕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朕擔心你登基之后，鎮不住那些老臣。如果把他們都殺了，你手上無人可用，將來遇上事情更麻煩。”這是太宗的聲音。

太子急問：“那，那怎么辦？”

太宗有些氣喘，但語氣堅定地說：“需要制衡和施恩。李績這個人，有軍功，有才智。但是他與你沒什么交情，你的恩德不足，朕死之后他未必對你效忠，所以朕計劃把他貶到偏遠荒地去。如果李績立即上路離京，那你就重用提拔他;如果他有片刻遲疑，那你就殺了他，既是給你除害也是給你立威！”

一聽這事事關恩公生死的驚天大秘密，采藥郎差點兒嚇昏過去。他腦袋飛快地旋轉著，他想起了爹娘臨死前對他的千叮萬囑。

貞觀二十三年五月十五日，距離太宗駕崩的十一天前，李績接到命令，調任遠離京城一千三百多里地的疊州任都督。下朝后回到府上，李績大聲罵人，直接摔了酒杯。李績連夜書寫奏折，歷數功勞委屈。可就在半夜，有封神秘書信送到府上。李績閱讀書信，頓時汗如雨下，兩手瑟瑟發抖。李績立馬燒掉奏折和書信，連夜趕往疊州赴任。

一個月后，李績奉詔回京，拜為開府儀同三司——李績是在赴任途中就奉詔回京，官復原職的。

也許李績早忘了當年懸崖救人的事了，但他肯定不會忘記那封神秘書信的署名人——采藥郎！

選自《河南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