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素逆序詞 “ 整齊—齊整 ” 辨析

【摘要】 同素逆序詞是漢語詞匯發展史中的一種特殊語言現象，成詞語素完全一樣，而語素的組合順序剛好互逆顛倒。本文通過分析“整齊”和“齊整”的性質及類型，對這組詞進行辨析。

【關鍵詞】 同素逆序詞;整齊;齊整

【中圖分類號】H14?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2）14-0126-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2.17.040

同素逆序詞，是指成詞語素完全一樣，而語素的組合順序不同、剛好互逆顛倒的一對詞。 由定義可知，同素逆序詞需要滿足“同素”“逆序”和“詞”這三個條件，比如“經歷—歷經”“來往—往來”“代替—替代”“整齊—齊整”等。本文選取“整齊—齊整”進行個案研究，是因為“整齊 ”和“齊整”滿足以上提到的三個條件，是一組典型的同素逆序詞，并且在日常生活中使用較多，容易發生混淆。

一、“整齊—齊整”的性質與類型

（一）性質界定

根據定義可知，如果一對詞同時滿足“同素” “逆序”“詞”三個條件，就可以判定他們為同素逆序詞。首先，“整齊”和“齊整”在《現代漢語詞典》里都能找到對應的條目，因此這二者都可以被認定為詞，滿足詞這一條件。現代漢語里“整齊”“齊整”也都可以拆分為“整”和“齊”兩個單音節語素，且語素“整”和“齊”多和其他語素組詞出現而極少單獨成詞。如：整編、整點、整隊等。“齊”也同樣可以和許多其他語素組合成詞，如：齊集、齊全、齊名、齊聲等。

其次，二者構詞語素相同，“整齊”里的“整”和“齊整”里的“整”是同一語素，“齊”也同樣如此。同時，這兩個詞也滿足“逆序”這一要求。因此，“整齊—齊整”滿足同素逆序詞的各個條件，屬于現代漢語等義同素逆序詞中的一對。

（二）類型分析

從語法結構上來看，“整齊—齊整”中，二者都是聯合結構，這兩個詞的內部語素關系一致，因此，可以判斷出他們是同素逆序同構詞。

二、同素逆序詞“整齊—齊整”辨析

（一）詞匯意義

1.現代漢語詞匯意義

在《現代漢語詞典》（第7版）中收錄“整齊”的含義如下：

（1）有秩序;有條理;不凌亂。

①服裝整齊。

（2）使整齊。

②整齊步調。

（3）外形規則、完整;大小、長短、高低等相差不多。

③山下有一排整齊的瓦房。

（4）程度、水平等相差不多。

④這個隊人員的技術水平比較整齊。

（5）齊全。

⑤報到那天，人來得很整齊。

在《現代漢語詞典》（第7版）中收錄“齊整”的含義如下：

（1）整齊。

⑥麥苗長得很齊整。

從以上義項中，可以看出，“整齊”有五個義項，可用于修飾物，也可修飾人，適用范圍更大，而“齊整”只表示“整齊”這一個義項，多用于物。

2.古代漢語詞匯意義

在《漢語大詞典》中收錄“整齊”的含義如下：

（1）有秩序，有條理。

⑦《商君書賞刑》：“當此時也，賞祿不行，而民整齊。”

（2）整治，使有條理;使齊一。

⑧《史記貨殖列傳序》：故善者因之，其次利道之，其次教誨之，其次整齊之，最下者與之爭。

（3）端正。

⑨《醒世恒言·錢秀才錯占鳳凰儔》：“高贊女兒人物整齊，且又聰明，不肯將他配個平等之人。”

（4）齊全。

⑩《善惡圖全傳》：四尊古佛供在方桌，四邊亭柱上插了四首小幡，四根桃柳枝，一大碗陰陽水，黃紙米墨筆俱各整齊。

在《漢語大詞典》中收錄“齊整”的含義如下：

（1）整齊;井井有條。

?《三國志·魏志·鄭渾傳》：“入魏郡界，村落齊整如一。”

（2）齊全;完備。

?《金瓶梅詞話》第六回：“另安排一席齊整酒肴預備。”

（3）端正;漂亮。

?元·白樸《東墻記》第二折：“據相貌容顏齊整，論文學海宇傳名。”

（4）整頓;整治。

?《后漢書·獨行傳·繆肜》：“肜深懷憤嘆，乃掩戶自撾曰：‘繆肜，汝脩身謹行，學圣人之法，將以齊整風俗，奈何不能正其家乎！’”

從上述例子中，可以看出，“整齊”和“齊整”在古代各自分別都有四個義項，并且這四個義項含義基本一致，在不同的語境中可以互相替換。

通過對比“整齊”的古今含義，可以發現，它增加了“程度、水平等相差不多的義項”，含義更加細化，而“齊整”在這一過程中喪失了“齊全”“端正”和“整頓”這三個義項。從整體上來看，在現代漢語中前者的詞義擴大，后者出現了詞義縮小的情況。

（二）語法意義

1.從句法上看

“整齊”和“齊整”是形容詞時，一般作定語：

?馬車飛快地跑過一塊塊的里程碑，穿過整齊的鄉鎮，那兒的客店主人堆著笑，哈著腰來迎接他。（薩克雷《名利場》）

?到了晚上，燈火齊明，齊整的一行行的燈光，照出了一座偉大的近代城市的輪廓。（冰心《冰心全集第五卷》）

還可以作狀語：

?他勻稱的十指在桌面上整齊地交叉一起，當我同現實的距離拉長之時，那手指看上去仿佛精巧的工藝品。（村上春樹《舞！舞！舞！》）

?籬外五尺見方一塊地齊整地栽著各色鳳仙和老少年;顏色嬌嫩的花葉組織成文，像異域傳來的錦毯。（葉圣陶《倪煥之》）

有時候“整齊”在作狀語時可以不加助詞“地”，如：

?她把從托尼瀑谷家拿來的幾件衣服一件一件整齊展開，掛進立柜。（村上春樹《托尼瀑谷》）

還可以作補語：

?錢謙益慢慢地把信疊整齊、折好，重新裝回封套里。（劉斯奮《白門柳》）

?外面是一排排雪白的牙片，取自一頭獠牙閃亮的野豬，銜接齊整，做工巧妙、精致，中間墊著一層絨氈。（荷馬《伊利亞特》）

“齊整”只能作形容詞，而“整齊”可以兼作動詞，表示“使整齊”，后常帶賓語。

?謝玉樹道：“老伯母特意來叫我去，我怎好不整齊衣冠？寧可費事一點，也不要失儀呀。”（張恨水《金粉世家》）

2.從組合能力看

“整齊”和“齊整”都能夠受程度副詞“很、十分”等的修飾，如：

?玉和這倒摸不著她什么用意，便笑道：“這本戲，我看過兩次，果然角色很整齊。”（張恨水《歡喜冤家》）

?這樣做夢似的躺著，不知經過了多少時候，忽然房門開了，看見張逸芳站在門框中，已經穿得很齊整，臉上滿是笑影。（茅盾《虹》）

?金大班不由得煞住了腳，朝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也不過是個二十上下的小伙子，恐怕還是個在大學里念書的學生，穿戴得倒十分整齊，一套沙市井的淺灰西裝，配著根紅條子領帶，清清爽爽的，周身都露著怯態，一望便知是頭一次到舞場來打野的嫩腳色。（白先勇《臺北人》）

?官道上迷迷蒙蒙地擠滿著人、馬和各種車輛。官道原來是兩朝使節往來的修途，從白溝河到城門口三、四十里路都修筑得十分齊整。（徐興業《金甌缺》）

“整齊”和“齊整”后面可以加上“的”字，構成“的”字短語。

?不但沒有老婆，就連冬夏的衣服，也沒曾穿過一件整齊的。（王統照《生與死的一行列》）

?原來那些柜子都讓徐白和幾個朋友自己動手做好了，雖然沒有行家的規矩，倒也可以說是齊整的，昨日用荸薺色漆了，原想等幾個好天氣，待油漆干了，再漆一遍。（王旭烽《平湖秋月》）

“整齊”和“齊整”在作形容詞時，可以以語素為單位，重疊成“整整齊齊”“齊齊整整”，作謂語、定語、狀語和補語，如：

作謂語時：

?傅太太，我這三女兒的字就是這個樣子，圓潤豐滿，一個個整整齊齊。（林語堂《京華煙云》）

?天亮時，一個驢夫趕著驢子，上面坐著一個穿著齊齊整整，打著一把小陽傘的婦人，帶著一個姑娘，看來是她的使女。（普羅斯佩·梅里美《嘉爾曼》）

作定語時：

?從山頂到河面，是整整齊齊的兩疊;除曲了那幾曲外，這幾里路中都是整齊的。（朱自清《歐游雜記》）

?像我這樣一個齊齊整整的姑娘，嫁一個癩痢頭，骯臟一生了事，能叫我心服嗎？（張恨水《北雁南飛》）

作狀語時：

?信紙的半頁是用紫墨水整整齊齊地寫的，但是在灰色信紙的邊上卻有一個莫名其妙的墨水符號。（肖洛霍夫《靜靜的頓河》）

?兩個沉甸甸的耳墜，吊著長長的金流蘇，垂在用發網整整齊齊兜著的鬢角邊，緊挨著那雙棕色的眼睛。（瑪格麗特·米切爾《飄》）

?他發現那收拾得整潔干凈的炕上，一雙雙新鞋齊齊整整地擺在那里，就像抗日戰爭期間婦救會給前方戰士做的軍鞋那樣，收集到一起準備送走似的。（李國文《月食》）

?桌上齊齊整整放著兩份杯盤。（張愛玲《紅玫瑰與白玫瑰》）

作補語時：

?我們走進一間還算干凈的房間，壁爐里的火燒得旺旺的，一張床已經鋪得整整齊齊。（大仲馬《蒙梭羅夫人》）

?頭發仍像從美容院出來直奔這里似的用發膠固定得齊齊整整。（村上春樹《奇鳥行狀錄》）

“齊整”還可以重疊為“齊整整”。“齊整整”加“的”字，構成“的”字結構，如：

?這胡子真是長絕了，齊整整的，黑油油的，介乎于他年齡所需的優雅和他的職業所需的尊嚴之間。（福樓拜《情感教育》）

“齊整整”可以作定語、狀語、補語等成分。

?她解開黑布包，里面果真是齊整整的錢。（畢淑敏《賠》）

?刀叉、杯碟、一套發黃褪色的舊餐巾齊整整疊放在里面。（村上春樹《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

?他用板車一車一車拉回家，齊整整地碼在屋檐底下。（張學東《老萬家的油瓶子》）

以上重疊方式“整齊”是不具有的。

三、結語

本文主要從微觀角度對同素逆序詞“整齊—齊整”進行個案研究，考察了這組詞的詞匯意義和語法意義，發現了他們之間既有相同點也有不同點。

在古代漢語中，“整齊”和“齊整”可以算作是等義詞，他們各自都有兩個詞性，既可以作動詞，也可以作形容詞，并且都有四個義項，含義基本一致。在作動詞時表示“整頓、整治”;作形容詞時，都可以表示（1）有條理;（2）齊全;（3）完備。因此，這兩個詞在古代漢語中使用時是可以互換的，不會發生混淆，本文重點總結一下現代漢語中這組詞的異同點。

現代漢語中的“整齊”和“齊整”的相同點主要體現在以下四個方面。

第一，從感情色彩來看，“整齊”和“齊整”都帶有褒義色彩，表示“有條不紊”。

第二，“整齊”和“齊整”都可以作形容詞，表示“有條理”。二者的古今意義變化比較大，“齊整”的詞義縮小，只表示“整齊”這一個義項。

第三，“整齊”和“齊整”都可以重疊為“AABB”式。“整齊”重疊為“整整齊齊”，“齊整”重疊為“齊齊整整”。重疊過后的這兩個詞可以在句子中作謂語、定語、狀語和補語。

第四，“整齊”和“齊整”都可以加上“的”，構成“的”字結構。

“整齊”和“齊整”的不同點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從詞義上來說，現代漢語里的“齊整”只表示“整齊”，而“整齊”的詞義擴大，含義更加細化，可以表示（1）有秩序;有條理;不凌亂;（2）外形規則、完整;大小、長短、高低等相差不多;（3）程度、水平等相差不多;（4）齊全。

第二，從詞性上來說，“齊整”只能作形容詞，“整齊”可以作形容詞，還可以作動詞，表示“使整齊”，后面常常帶賓語。

第三，適用范圍和搭配對象不同。“整齊”側重于表示有條理;大小、長短等差不多;水平差不多，既可以修飾人，也可以修飾物，可以和“隊伍”“步伐”“衣著”等搭配，適用范圍更大。而“齊整”則多用來形容大、小、長、短等，多用來修飾物，和“打扮”“穿戴”等進行搭配，適用范圍更小。

第四，“整齊”是形容詞，作狀語時，可以不加助詞“地”。如：天安門前整齊排列的托月似的明燈，也比門前的一對矗立的華表，高出一頭。“齊整”則不可以這樣用。

第五，從重疊方式上來看，“整齊”和“齊整”可以重疊為“AABB”式，“齊整”還可以重疊為“齊整整”，在句子中作定語、狀語和補語，“整齊”則不可以。

本文結合這組詞在BCC語料庫中的語料呈現情況進行考察和分析，總結出了這組同素逆序詞的一些異同點，希望能夠幫助人們更清楚地區別和恰當地使用這對詞，同時還可以將這組詞的區分方法應用于其他同類詞，總結出區分這類詞的共通方法，為語文教學和對外漢語教學提供一些借鑒和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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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王兵鴿，河南理工大學文法學院在讀研究生。